“你以为当今皇帝宅心仁厚，贤明又重情义，对不对？可是你知道，当年的秦王扮演了什么角色吗？”

“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的事情，都是秦王在替他做，他可以干干净净地坐在朝堂上，大谈仁义礼智信，却把所有的肮脏事都交给他的亲弟弟去处理。”

“他在锐儿面前扮演兄友弟恭，却让秦王对锐儿严防死守，让他们互相仇视，秦王不断打压锐儿，不管是在军队中还是在朝堂上，锐儿都吃尽了秦王的苦头。”

“你说皇帝是不是好虚伪？可这就是帝王心术，他能够稳坐皇位这么多年，你以为他是什么良善之辈？如果没有这些手段，他当年如何能力排众议娶异族女子为后？他表面上对先皇后情深似海，可什么时候耽误他宠爱后宫佳丽？”

“这些年，难道他真的没有怀疑过自己不能生育？可是为了他的皇位，他必须要保持沉默，因为一旦挑明了，他就必须要面对皇位旁落的境地。”

元敬竟然对皇帝的心思也揣摩得很精准。

穆轻轻蹙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你看，他连去清风观抓我，都利用你去，而不是派他自己的人，他怕弄脏自己的手啊，不是吗？”元敬笑着问。

穆轻轻低下头，道：“也许你说的对，可一国之君也难当，如果是你的儿子坐在那个位置上，未必会比父皇好。”

“是啊，你说的对，锐儿若是坐上皇位，也一样要玩弄心术，一样要算计人心，所以谁坐那个皇位有什么区别呢？我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君临天下呢？他原本就该是天命所归啊。”

元敬说的理所当然，让人无法反驳。

穆轻轻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道：“您说的看似有理，可我认为你说的不全对。”

“皇帝或许会算计人心，可是这些年他广施仁政，云梦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他的功绩。再者，陛下爱惜羽毛，也没有错，皇帝要知人善任，而不是事必躬亲，让谁去做什么事，这本就是他身为皇帝的义务和责任。”

“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可您的儿子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仇恨，却要阴谋篡位谋反，挑起雪族和朝廷的争端，你们为了报仇，不惜牵连无辜，甚至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出卖，这才是令人不齿的。”

穆轻轻冷冷地看着元敬，她才不会轻易被她的歪理给绕进去呢。

皇帝或许有私心，可大部分时候，他还是以大局为重。

他也许也会利用自己，可如果没有皇帝，她连被利用的价值都不存在。

她如今拥有的一切，也有皇帝一半的恩赐，她不该得了人家的恩惠，不知感恩，却只记着别人一点利用，然后就选择背叛。

“元敬师父，您如果能更多地记得陛下的好，而不是去揣摩他的心，然后把人只往坏处想，就不会把您的儿子推向叛逆的道路，您明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哪怕是今天，你们依然没有胜算，你不觉得身为人母，很失败吗？”

穆轻轻看着元敬。

元敬恼羞成怒，呵斥道：“你懂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要争取属于自己的一切，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人活在这世上，如果只会苟且偷生，那才是一生的耻辱，那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败。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就该顶天立地地活着，怕死算什么男人？”

元敬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可我认为，作为一个母亲，如果我有个孩子，我只会盼着他平安喜乐。我不愿意他心怀仇恨，人生除了报仇，便再没有其他，您把他教育成了一个自私凉薄，心狠手辣的怪物，而不是幸福的人。”

“他利用了赵氏姐妹，让她们怀上他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然后利用他的孩子去达成他的目的，让这种仇恨继续折磨下一代。你知道吗，穆辰，也就是您的孙儿，他也是个扭曲的魔鬼。”

穆轻轻看着元敬，一切恶，根源都在元敬这里，可她偏偏躲在清风观里，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慈悲模样，却让她的儿孙去作恶。

这真是世上最残忍的母亲。

“穆辰小时候也很可爱，有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笑容明媚纯净，如果他不是你的孙子，如果他没有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习锐，如果他不用背负你们的仇恨，他也不会死的那么惨了。”

穆轻轻是后来才知道的。

穆辰诞生于仇恨和阴谋里，又怎么可能成长为一个正常的人呢？

他的扭曲和恶毒，有一大半都是注定好了的。

他的生父不允许他做个善良无害却幸福的人，所以他必然要成长为一个扭曲的，恶毒的魔鬼。

“您的恨意已经毁掉了很多人，我们都是你仇恨下的牺牲品，这不公平。我原本有爱我的母亲，有亲密无间的兄弟，如果父亲不被引诱，我也可以拥有一个还算疼爱我的父亲，我可以如同大多数贵女一样，平安喜乐地长大，然后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过上平凡却安逸的一生。”

“因为你们，我的人生彻底被毁掉了，你说你怀有刻骨的仇恨，因为先帝和先太后狠狠伤害了你，让你家破人亡。那么我呢，我和我的母亲做错了什么？我们要为了你的仇恨去牺牲？”

穆轻轻痛心疾首地控诉着元敬。

“直到现在，你依然要利用我，在我身上种下这恶毒的诅咒，我欠了你什么呢？”

面对穆轻轻的质问，元敬哑口无言。

“等这件事结束，我愿意补偿你。”元敬道，“如果我的儿子或者孙子能够登上皇位，你依然可以做你的公主，我给你富庶的封地，让你和你的夫君坐享一世荣华。”

元敬觉得，如此也算弥补了穆轻轻所受的苦了。

“呵……这就够了吗？这就能弥补一切吗？能还给我一个母亲吗？能弥合我所受过的苦难吗？你觉得你和陛下做的，有什么不同呢？如果我因此可以原谅一切，你们为什么不能呢？”穆轻轻反问。

同样的难题，丢给元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