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宋帆影
作者:正邱 | 分类:历史 | 字数:103.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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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再立旌旗 江心屿建号复宋
元至元十三年、宋德佑二年(1276),二月初五日,这一天不知道算不算好日子。
临安宫城祥羲殿。宋廷正式举办投降典礼。
在礼官的指引下,六虚岁的宋恭帝赵显率领文武百官,朝着大都方向大礼跪拜,并宣读降表,降表曰:“宋国主显,谨百拜奉表于大元仁明神武皇帝陛下。臣昨尝遣侍郎柳岳、正言洪雷震捧表驰诣阙庭,敬伸卑悃,伏计已彻圣听。臣眇焉幼冲,遭家多难……谨奉太皇命戒,痛自贬损,削帝号,以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北、二广、四川见在州郡,谨悉奉上圣朝,为宗社生灵祈哀请命……臣无任感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意思便是,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治理不好国家,所以献给圣朝,请求手下留情,保全『性』命云云。
接着是宋廷文武百官一齐到元廷行中书省谒见大元丞相伯颜,表示一下愿意投效圣朝,为新主子效命深感荣幸之类的。
然后由伯颜出言抚慰,告诉大家一个意思:大宋这家公司虽然倒闭了,被我大元兼并重组,但愿意留下的员工我们欢迎,工资福利都不会变,请大家尽可放心。人都是现实的,官僚们关心的无非两点,一是保住脑袋,二是保住饭碗。这两样都没丢,那么什么都好商量。官心民心都已稳定,而后派入官署军队,将这大宋“临时”了一百多年的临时都城完完整整的正式纳入管理。
至此,全取临安的目标终于实现,伯颜很高兴的给忽必烈上了贺表:“:国家之业大一统,海岳必明主之归,帝王之兵出万全,蛮夷敢天威之抗。始干戈之爰及,迄文轨之会同。区宇一清,普天均庆。臣伯颜等诚欢诚忄卜,顿首顿首……”
忽必烈收到贺表,心情大悦,也回了份公文,“告宋人官民书”,让宋人学他们的老太后和小皇帝,老实着点,好好听大元的话。
降表、贺表、答书,这汉人的花头精真多,好像很正规的样子,喜欢简单粗暴的蒙古大爷不知道会不会嫌烦。不过可算是顺利交接好了,三篇漂漂亮亮的文章,无非一个主题,中原从此不姓赵,姓孛儿只斤了。
现在可以向赵显小朋友宣布了:“您家这三百年老店转让手续已经顺利办好了,三分文书都盖了红章,请确认一遍。——嗯,没问题的话签个字,按个爪子也行。——好的,感谢您的配合,合作非常愉快。——为表谢意,现在宣布赵显小朋友成为我大元的终身为挨批会员,很快将有专车直接送您至京城,还可以免费享有京城大都的豪华宅院一套,专业管家保镖服务,每月发放生活津贴,供养到死……”
也就是说,偌大的宋朝已经被一个六虚岁的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给卖了,你说这买卖能成立吗?
……
就在临安举办投降仪式的同一天。
温州,江心屿。
这是瓯江之中一个千亩大小、东西狭长的江心小岛,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落。
益王、广王及一班随扈一百多人顺江东下,终于平安到了此地,停船上岛。
在小岛东侧的普寂禅院,一班残宋旧臣百感交集。这里曾是高宗皇帝躲避金兵南下的驻跸之所,禅院中高宗皇帝坐过的御座还保存完好,题字的匾额也还挂在堂上。触景生情,让人不由唏嘘,一百多年过去了,赵家的子孙又来到了这里,仍旧是被人赶着逃到此地。只不过上一回是来此一游,住过几天就回去了。但这一回呢,还有机会返回旧都吗?
不幸中的万幸,温州还未降元。
张镝等人在江心屿保着益王和广元,陆秀夫则孤身进城,奔走联络。
温州官府随即进奉各种衣食用具,谴仆佣照顾二王起居。
不久,南逃在温州的宋秀王赵与檡收到消息,领着兵民数百人至江心屿相会。接着是江淮讨贼使苏刘义带残兵千余上岛投奔,再是都统制张全也率领数十名骑兵到来。力量稍壮,终于算是度过了势单力孤、朝不保夕的日子。
陆秀夫还请出来一个大佬,避居于老家温州清澳的原左丞相陈宜中。大宋是个论资排辈的社会,有资历才有威望,就是一种品牌效应,起个名正言顺的效果。所以无论陈宜中过去做的事情多么不地道,这个时候很多人还是想着让他来主持大局。
有文臣、有武将,像那么回事儿了。陈宜中、陆秀夫等人便拥戴赵昰成立都元帅府,奉益王赵昰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广王赵昺为副元帅。以宋室名义相号召,发布檄文,请各地忠臣义士紧急勤王。
都元帅府的成立,标志着一个脆弱的抵抗中心的建立。是残破的赵宋王朝最后的一丝希望所在。
小小的江心屿,时隔一百四十多年,又一次成为漩涡的中心。它还能经受历史大『潮』的冲刷,继续保留那一丝丝火苗吗?
有些太沉重了!
对此,后人游览江心屿,有感于小小孤岛两次逆『潮』勇进,以诗赞之,其诗曰:
“独向江心挽倒流,忠臣投死入东瓯。侧身天地成孤注,满目河山寄一舟。朱鸟西台人尽哭,红羊南海劫初收。可怜此屿无多土,曾抵杭州与汴州。”
好一个“可怜此屿无多土,曾抵杭州与汴州”,沉痛之极,可谓字字血泪。多灾多难的赵家人,要论跑路的次数,历朝历代的官家恐怕没谁能比了吧。
在温州,宋室这一点火苗算是保住了。
江心屿上热热闹闹的设官建制,却似乎与张镝没什么关系。
陈宜中又一次全面掌权,几次想要拉拢,但张镝不喜此人做派,更不愿依附于哪一位大佬,一直保持着距离。而国舅杨亮节居中用事,对张镝似乎颇为忌惮,大概逃亡路上一直不得不听命于张镝而憋屈了,上了位就想压回来,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有此两层关系,张镝屡受排挤,无法进入这小小流亡政权的核心。就好比你天天加班,呕心沥血,终于帮助公司渡过难关,却因为跟总经理交情不深,也不是董事长的亲戚,结果公司表彰大会上就单把你落下了。
还是陆秀夫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历数张镝护主大功,不能不赏。陈宜中不情不愿,以都元帅府的名义给了个饶州刺史、建昌军副都总管的虚职,看着漂亮,是连跳几级。但张镝本该是文班,却给的是武职,敷衍了事而已。张镝也懒得去计较这些,真想钻营的话早就当上大官了,还用等到此时吗。
张镝对于都元帅府的升赏没有异议,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请求给予从临安南下以来为护卫二王而伤亡的将士旌表和抚恤。谁伤了,谁殁了,张镝都在心里清清楚楚记着,在人命如草芥的这个『乱』世,能跟着这么个头儿,死也值了,这也是张镝的部下们能够头也不回去拼命的根本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