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宋帆影
作者:正邱 | 分类:历史 | 字数:103.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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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虞桥反攻 阵而战以步克骑(中)
密集的战鼓声响起,宋军营门大开,南、北、西三面一队队士兵鱼贯而出,在营寨外列起阵势。
“南军还敢出营,是长胆子了?”怀都携胜而来,信心充足,在他看来,前一夜灭掉的东岸之敌已经是宋军当中难得的顽强了,西岸的宋军还能厉害到哪里去?若是龟缩不出还可能守的一时,胆敢出营逆战,岂不是自己送人头来吗。
怀都位于宋营之西,下令挥舞将旗,先攻西面宋军。
千余骑兵排成宽阔的正面,“呜~哦~呜~哦~”的怪叫着向前冲锋,这些难听的噪声也算是一种威慑,某些孱弱的部队只要骑兵这么远远的威慑就会自己松动,给人以可乘之机。不过这支宋军并没有这么孱弱,似乎对几百步以外的元军骑兵无动于衷。
怀都远远眺望,只见这一面宋军的阵列约有二三千人,排的方阵还算齐整,看来与昨夜东岸战斗的宋军大体相当,看来这波敌人还真不太好打。
袁镛位于阵后,站在一辆望车之上,一手攀着护栏,一手紧紧攥着佩刀,双手的手心里都是汗。这是他与他的门生子弟们参与的第一场战斗,所以袁镛是紧张的。他紧张的倒不是自己的安危,在决定勤王的那一刻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紧张的是被称为“秀才兵”的这支部队会不会辜负了自己的苦心,会不会辱没了四明子弟的尊严,会不会不堪一击斯文扫地丢了读书人的脸。
按照部署,袁镛将本部三千多人分出二千出营列阵,剩下一千余人作为预备。他的得意门生戴曾伯、陈安上等人现为他的部下将官,都在阵前指挥。
“各人记着前后左右不准『乱』,记着握紧手上的兵器,记着训练时教头说的话,记着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杀敌、杀敌、杀敌!”
戴曾伯在大阵当中,做着最后的动员。作为袁镛门下第一人,他是最先募兵响应先生的人,他属于做什么事情都力求最好的人,读书时最勤奋,投笔从戎后训练也最刻苦,战场上的他,已经不是那儒雅的书生,而是年轻英武的将军。初次作战,连圣人一样的袁镛的也会紧张,戴曾伯当然也很忐忑,不过他作为带兵的将领,必须要表现的勇敢和沉稳,所以大声的用言语鼓动士兵们,同时也鼓动着自己。
元军的骑兵一声声怪叫,从一里外缓慢加速,接近三百步则开始全速冲锋。
“秀才军”师从过去的昌国军,其排兵布阵也与胡隶所部一脉相承,都是刀枪弓弩互相配合,有人说,以步对骑,临敌不过三矢,意思是步兵面对骑兵的冲锋,最多来得及发『射』三支箭敌人就冲到近前,需要肉搏了。理论上讲这是说得通的,但实际上元军从三百步以内就开始受到箭矢的威胁,直到挨近几十步可以用骑弓反击之前都是处于被动挨打的状况,而且宋军的弓弩是有梯度的,神臂弓与步弓,抛『射』与直『射』,远距离与近距离,元军骑兵受到的几乎是无死角的立体攻击。元军骑兵们尽管将攻击线拉的稀疏无比,很多人还以娴熟的骑术镫里藏身躲避弓矢,盾牌和披甲也适当阻挡了一些伤害,不过伤亡还是难以避免的发生。如果能一鼓作气冲破宋军的阵势,这样的伤亡当然就是值得的,但冲到近前,宋阵却岿然不动,元军骑兵面对的不是惊慌失措等待屠杀的羔羊,而是严密的盾墙和盾墙后面闪着寒光的如林枪矛。
怀都想象的轻松取胜的愿望落空了,西侧的宋军没法被骑兵吓退,反而踩着鼓点前进了几十步。他忙下令鸣金,元军骑兵立刻如『潮』水一般退去,只留下近百具人马的尸体。
“鞑子退了,我们胜了!”
“万胜!万胜!万胜!”
一场小胜,短暂的接敌,杀伤了几十名敌军,而且是不可一世的鞑子骑兵,而己方只付出了几人轻伤的代价,这对初次作战的四明秀才兵而言确实是值得庆贺的,战果虽然不大,却打消了他们对敌人的恐惧,这正是一支新的部队成长所需的第一步。
西面不好突破,那就换个方向,怀都其实与胡隶想的一样,也在找对手的薄弱之处。
下一个攻击方向是在北面,北面的宋军人数较少,约『摸』只有六七百,看起来是要好打一些。
但只是看起来好打而已。实际上呢,呵呵……
这一次还是一千骑兵先攻,面对的宋军人数虽少,『射』箭的密度却一点没有减弱,娴熟的技术是可以弥补数量上的不足的。看来这一波攻击还是无功而返的结果,怀都令下,元骑又从两翼回撤,不过撤退也没那么轻松。这一面的宋军比西侧的还凶很多,前列的盾手竟然搬开距马、跃出阵列来追元骑,追出几十步,上百人同时从身后抽出标枪朝着骑兵后背就猛掷过去,元兵就算着甲,也往往被扎个透心凉。扎中马屁股也是一样,伤马颠仆,直接将背上的骑兵摔落,拖进盾墙后就被补上一刀。统领此面刀牌兵的是大理勐泐族人刀敌蒙,不善弓弩却善标枪,盾牌与标枪本就很般配,其臂力雄壮,一掷出去能扎通了五十步外的元军身躯。
两次攻击失利,让怀都看的心惊,再也不敢轻敌。第三轮攻击除了西、北两面继续牵制佯攻外,将主攻方向转到了南面,同时令王良臣派步兵共同进退。
元军三面来攻,宋军则三面坚守,很明显就能看出敌人的主攻方向已经变化,但胡隶以不变应万变,西、北两面都能守住,南边更不必担心。
怀都用兵谨慎了很多,先以汉军步卒打头阵,骑兵在后策应。这一波全线进攻用了近五千人,西、北各以千人佯攻,南面则出二千步卒、一千骑兵,差不多三千人,几乎是这一面胡隶防守部队的四五倍。
面对这么大的阵仗,胡隶当然亲临指挥,南侧宋军约有七百人,刀盾、枪矛各有二百之数,弓弩约三百。七百人背寨而列,后面是寨围,左侧是河,留给敌人的是正前方和右方。
元军步兵先从正前方涌来,这些汉军多是汉人豪强的私兵投效或者原来就是宋军的降兵,论士气论战力都不能与胡隶的百战精兵相比。二千人打七百人还吃力的很,阵列都已凹陷进去。
阵后的元军骑兵适时的开始发力,绕至宋阵右路,准备来个侧击,将宋军赶到河里去。
胡隶窥见元军意图,并不慌张,将旗一挥,中军鼓点由厚重缓慢变成了短促快速。
“七星阵!”南门外激烈作战中的宋军将官听闻鼓声变化便一齐大喊。
“变阵!”
“喝!”
整齐的一呼一喝之间,前阵盾兵猛一发力,往前排元军重重一撞,元军阵列顿时凹进去更深,宋军盾兵们则借撞击的反作用力向后跳出一大步,两军当中出现了一条间隙。就在这出现缝隙的一瞬间,宋军阵型迅速变化,一个狭长的大阵变成了七个小阵,也即是七星阵。每阵约百人,刀盾长短兵器配合,连后阵弓弩手也弃弓弩持短兵器入阵。七个小阵每一个都是独立的战斗单位,接敌面达到最大程度,防守和攻击都从平面变成了立体,这在兵力劣势处于被包围形势下十分有利,使得敌人的包夹失去效果,甚至是要主动让敌人来包围。
而且七个小圆阵随着中军旗鼓的指挥,或疏或密、或前或后,互相配合运动。表面上是元军以优势兵力从正面和右面漫过阵线将宋军包围成了七块,但实际上也意味着元军本身的阵线也不复存在了,七个包围圈都在各自为战,内圈的宋军圆阵仍旧严整,外圈的元军步骑却都已经混杂在一起,要包围一个圆阵内的一百宋军,元军都必须以好几百的兵力团团围起来,有任何一面包围不够严密都有可能被相邻的宋军小圆阵挤压过来两面夹击。元军无奈之下只得不断的投入兵力,两千步兵和一千骑兵几乎都已经压上了上去。
宋军是鲜艳的红『色』甲衣,元军是黑『色』的服装,红『色』与黑『色』交织在一起,战场形势看起来比较混『乱』。但这种混『乱』也只是元军的混『乱』,宋军的七个部分其实十分鲜明,组织边界清晰,像是在黑『色』的画布上画了七个红『色』的圆。
火候差不多了,胡隶战刀一指,南面寨门大开。姚七、姚八的二百骑兵风驰电掣冲了出去。此时元军对宋军处处包围,同时也处处受敌,每一面都『露』出了后背,他们人数虽众,但分成七个圈,每个圈的圆边兵力都不可能太多,只有那么薄薄的几层。
薄薄的几层包围圈被蓄势已久的二百宋骑集中奋力一击,顷刻破碎,就如一个泡泡被针头戳破,迅速的引起连锁反应,一侧破围则整个包围圈随之告破,一个圆阵围解,则马上蔓延到相邻一阵,七个阵就这样一个个的被戳破。而且破的实在太快,元军留在阵后的几百预备兵力都来不及用上,崩溃之势已经难以挽回。
宋军旗鼓忽然又变,变得更加密集起来。
“散星阵!”
“喝!”
又一次一呼一喝,宋军阵型又变,七个圆阵一下子又变成了几十个小阵,红『色』的宋军如星星一般点点散开,点缀在纷『乱』溃败的黑『色』人『潮』当中。
散星阵以几人或十几人为一小的战斗团体,长枪,刀牌,朴刀等形成一个组合,一个个小的组合之间各自为战,灵活快速的运动追击敌军,这对士兵的胆气要求是很高的。可以想见,几个人,或者十几人,在对手无数的骑兵、步兵从身侧冲击过后,战场上一片烟尘,前后左右都没了大阵的防护,只能靠身边少数的同袍一起奋战。当然了,处于这种混战的场面也是步兵最有利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凭忠胜军的配合,胜局基本已定。
步军必须讲究阵而后战,尤其对于作战意志不够坚定的部队而言,阵列就是士气的基础。七星阵很考验部队的军纪和士兵的配合,如果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很容易在变阵的时候就各自四散了,一般的正规部队若是训练不精也很容易被敌人乘虚而入,也就只有精华中的精华,胡隶花了近一年时间才训练出来的第一营的这一部,才能如此娴熟的变阵自如。
从辽金以来,北方胡人就已经深知,不可以骑兵强攻宋军的堂堂之阵。破阵的办法只能是『骚』扰和拖延令其自解,或者同样以步兵的阵列对攻。当然军阵要发挥这样的威力必须有合格的将领和合格的士兵,缺一不可,有精兵良将,只用最简单的方阵圆阵也能克敌制胜,但若没有这两点,再好的阵型也无济于事。当年太宗皇帝设计的“平戎万全阵”号称万全,但结果如何呢,还不是变成了呆阵、死阵。胡隶的部队经过长期不懈的艰苦训练,又经一次次的战斗洗礼,早已磨炼的临敌不『乱』,配合默契,胡隶本人也是个合格的将领,能根据战场变化正确果断的做出阵势调整,这样才使得阵型的威力发挥到了最大。
元军陷阵致败,三千人被不到一千宋军撵着屁股跑,兵败如山倒,失去建制以后的部队,哪怕还有很多骑兵,也照样是被宰割的命运。
怀都作为元军名将,应变还算及时,见势不妙立刻就派出预备兵力接应,宋军步兵为主,也没追的太远,得胜收兵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