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正在和楚城幕说说笑笑的仲卿卿一下子就傻眼了，再一看老楚那黑得像锅底一般的脸色，哪还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让老楚给听了个正着，顿时感觉有些欲哭无泪。

“卿卿回来了啊？这是来看小丫头的么？你家阿姨刚给小白菜喂过奶，现在小家伙应该还没睡下，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老楚走出电梯，虽然脸色依然有些黑，但还是第一时间冲正在电梯门口的仲卿卿打了个招呼。

“呃，楚叔叔，那个，那个什么……你别生气，我就是随便说说，其实叔叔长得挺爷们的，对，就是挺爷们的……”平时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外面帮楚城幕解决各种大小事务都很是得心应手的仲卿卿，此刻舌头却像打了结似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楚城幕看得有些好笑，老楚又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哪会因为仲卿卿说一句要是小丫头长得像他就生气了。不过仲卿卿这幅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模样，和她在公司里时那横强霸道的样子，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看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爸，咋还黑着个脸呢？这是谁惹你生气了？”微微冲仲卿卿摇了摇头，楚城幕拉着她退后了两步，把电梯口让了出来，示意一旁等着的人先上去，冲正要往住院部大门外走出的老楚问道。

老楚被楚城幕叫住，平复了一下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烦躁的心情，从兜里掏了一盒华子出来，分了一颗给楚城幕，又递了一颗给仲卿卿，结果仲卿卿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抽烟，这才拉着楚城幕一起走到住院部的大门口，把烟点上，冷笑道：

“呵呵，还不是你那个四姨夫，本来现在津城教育局就处在一个比较混乱的过渡阶段，但是改革试行却势在必行，市教委反馈回来的意思是绕过津城教育局，直接在断龙山搞试点。”

“樊山的人事关系还没调动到断龙山小学，镇上教办的意思是让断龙山小学资历最老的几个行政和老师先做一下准备工作。结果你四姨夫一听这是我提出来的计划书，直接以家里农忙为理由撂挑子了，还以档案室失火为借口，把代课老师的人事档案给一把火烧了。”

“断龙山周边代课老师的人事关系都保管在断龙山小学，才走的那个校长一直对这些事情不是很看重，就委托给了你四姨夫。现在他不肯配合工作，其他行政和老师都是近几年才去的断龙山，对这一块并不是很了解，现在只有我亲自跑一趟了。”

楚城幕闻言，一口香烟差点呛了出来，仲卿卿见状忙伸手帮他拍了拍后背。缓过劲来，楚城幕不由有些奇怪的看了老楚一眼，四姨夫这么个老实本分的受气包居然还有爆发的一天？现在全市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试行计划，他居然敢在这个关头把代课老师的人事档案给烧了？

不过即使烧了问题也不大，因为那些代课老师原本所在的学校都留得有底档，倒也不至于把代课老师的工龄啥的给算错了。将来这些老师如果经过考核了，这一部分会直接转换为正式老师工龄的。

再说了，有老楚这个在断龙山当了五年校长的老校长在，即使有人想浑水摸鱼，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只是操作起来却很是麻烦，毕竟这些村小几乎零星的分布在整座断龙山山脉的各个角落，很多村甚至没有通电话，有些通知不到的，只有靠老楚自己用两条腿到处跑了。

“爸，是不是你和严伯伯当初压着他人事调动的事儿让他给知道了？你自己算算，人家从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都熬成三十好几的中年大叔了，结果到现在还是一个小教师，换谁谁不气？”短暂的思考以后，楚城幕往大门外的雨幕里掸了掸烟灰，笑了笑道。

“估计是，应该是有人看我不爽，在背后给我使坏，当初有投票权的又不仅仅只有我和你严伯伯。只是你这四姨夫，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情，怕是这辈子都出不了头了，我还打算再压一压他来着，哪知道人家自己把路给走死了。”老楚闻言，蹙眉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知道是谁么？”楚城幕好奇道，心里却不是很在意，他能够帮扶的都已经帮扶了，接下来就看自家这老子自己的本事了。

老楚目前在津城基本已经站稳脚跟了，只是想要更进一步的话，民转公的试行计划却是需要做得漂亮才行，只有把这个试点做漂亮了，渝州市教委才有可能在全市推广。

老楚闻言，再次捏着香烟，思索了片刻，带着几丝不确定，说道：

“我心里大概有个怀疑的人选，还记得当初和咱家走得很近那个牟长庚么？以前在断龙山的时候，他就和你妈是同事，后来调到了镇上，他又和你妈继续搭档。我去初中当校长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副校长了。我记得他教过你初中化学来着？”

“03年那个暑假，当时津城的各所中学不是空了很多位置出来么？当时就有消息在传他在活动进城，结果最后却去了三中，三中离津城可没比咱们镇上离津城近多少。”

第六十三章 满眼温柔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脑子里顿时出现了一个喜欢歪嘴笑，浑身痞气的中年男人的形象，道：

“那就是个混在教师队伍里的杂皮，和镇上那个友谊饭店的老板张三是拜把子兄弟。初中的时候，天天上早自习都要去叫他起床，那会儿给他当课代表是最累的。”

“其实要确定是不是他使坏，接下来查一查四姨夫的动向就知道了。四姨夫不是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而且还是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做文章，应该是有人和他许诺了什么才对，他也是老教师了，不可能不清楚自己这么干意味着什么。只是他如果想调到三中，有牟长庚配合的话，你还真卡不住他！”

老楚闻言点了点头，把楚城幕的话给记在了心里，对于自家小子的判断，他历来是相信的。把只剩个烟屁的香烟狠狠的抽了一口，老楚随手把烟头在大门边的垃圾桶里灭掉，然后侧身看了看一直跟在父子俩身旁沉默不语的仲卿卿，又冲楚城幕笑道：

“嗯，我现在就准备出发去断龙山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忙好才是。你和卿卿先上去吧！不然一会儿小丫头该睡觉了。对了，卿卿，叔叔没有因为你的话生气，只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就不招呼你了。你也别惯着楚城幕，看你这一脸疲惫的样子，这趟出差怕是又受累了。”

仲卿卿闻言，这才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冲老楚嫣然一笑道：“叔叔，您有事儿先忙您的。咱家老板做事情都喜欢把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才让人去收个尾，不怎么累的，我去看完阿姨就回渝州了。下雨路滑，您开车慢点儿。”

“嗯，那不和你说了，先走了。”老楚抬头看了看门口的大雨，在楚城幕把大黑伞递给他之前，把身上的外套往头上顶了顶，然后一溜烟冲进了雨幕里。

目送老楚跑去了停车场，仲卿卿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楚城幕，轻声问道：“我看你刚才似乎有话没说完？”

楚城幕有些意外的看了仲卿卿一眼，这妞对自己倒是越发的熟悉了，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轻声和跟在自己身后的大妞解释道：

“嗯，我本来是想把那个牟长庚和张三的底子和我爸透露一下，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让老爸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情。说到底，他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他才是我老子，我才是他儿子，我已经给他提供了一个平台了，接下来还是让他自己去混吧！”

“楚叔叔这么一副四大五粗的样子，没个细心点儿的人提醒着他，你不怕他出事儿？”仲卿卿跟在楚城幕身后，眼看走到了电梯门口，伸手按了一下电梯的上行键，问道。

“呵呵，你也太看低我爸了。在我家，我爸才是细心的那个，我妈别看长得一副清秀佳人斯斯文文的模样，其实就是个马大哈，家里的钥匙就属她一年到头丢的次数最多。”楚城幕笑了笑，回答道。

仲卿卿抬头看了一眼马上下行到一楼的电梯，轻轻的抿了抿嘴，自己才不接这傻小子的话，刚刚才吃了个大亏，还好叔叔没计较。

“咦，卿卿，你怎么来了？”电梯打开，手里提着一个组合保温餐盒的六姑看了看电梯门口站着的两人，有些惊讶的看了看仲卿卿，笑道。

“六姑，我出差回来了，过来看看咱家小丫头。”仲卿卿闻言，先微微侧过身，悄悄的拍了拍高挺的胸部，然后转过头，对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六姑甜甜的笑道。

“那你俩先上去吧，小丫头今天上午睁眼睛了，刚刚吃过奶，还醒着呢！”走出电梯，六姑抬头打量了一下高挑的仲卿卿，笑道。

“嗯，六姑再见！”电梯门合上之前，仲卿卿微微弯腰，冲电梯外的六姑挥了挥手，笑道。以后和楚城幕一起坐电梯的时候，再也不讨论他的家里人了，太吓人了。

老楚到底没能撑住VIP产房的费用，让楚城幕给接了过去，他还是不太愿意动用手里那一百万，哪怕楚城幕已经告诉他可以随便用了。老蒙不出意外，会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左右才会出院，期间还会做一些类似盆底肌肉修复之类的康复训练啥的。

2005年，刚毕业的大学生踏入教师岗位，一个月也就不过一千多点儿的工资。一千七一天的房间费用，在津城这种小地方，已经是很高的消费了。当然，给的各种服务自然也不会差，除了有康复训练师以外，还有专门的营养师随时跟踪老蒙的身体状况。这些服务到底有多大的效果还不好说，不过最起码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在走进老蒙的产房前，楚城幕又去了一趟值班医生的办公室，帮老蒙增加了两个有经验的月嫂，再加上原本房间里自带的月嫂，三人正好可以三班倒。老楚这突然出差去了断龙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六姑又是一个能吃下苦就不肯叫累的人，新生儿最是磨人，到时候别老蒙出院了，她又住进去了。

在老蒙的房间里，无论看见什么楚城幕都感觉自己不会觉得意外。可当楚城幕领着仲卿卿刚走进产房门口的时候，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麻将声从最里面的大卧室传了出来，顿时感觉还是有些惊到了，明明昨天来的时候都只有扑克牌来着。

循着声音走进卧室，楚城幕就看见一身白色棉布睡衣的老蒙正盘腿坐在床边上，手里很是灵活的砌着麻将，和月嫂以及护士还有营养师正在四方血战。已经换上了柔软婴儿服的小丫头，双手举在身体两侧，睁着一双像葡萄一样乌黑的眼睛，躺在不远处的摇篮里，安静得不像话。

除了月嫂，护士和营养师脸上都明显带上了几分无奈的神色。这个产妇也是极品，谁家刚生产完几天就开始打麻将的？这牌瘾到底是有多大？连孩子清醒这么会儿功夫都要来几把！

明明是交代了让她多少运动一下，不用迷信老一辈坐月子的说法，结果这可倒好，直接弄了一副麻将过来。偏偏科里还特意交代了，需要特殊对待，弄得她们连医院的规定都不好拿出来说话。

坐在大床上的老蒙背对着房间的入口，还没发现楚城幕和仲卿卿走了进来。倒是坐在她对面的营养师第一时间看见了两人，见状顿时松了口气，把砌了一半的麻将按住，对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老蒙说道：“蒙老师，您儿子过来了，要不然这一把咱还是别玩了？”

“他来他的呗！来，继续把这一圈打完，一会儿要是小白菜睡着了，我就不能打麻将了。天知道，为了给这小丫头胎教，我好几个月都没碰麻将了。”老蒙闻言，撇了撇嘴，头也不抬道。

“阿姨，我也来了呢！”不等营养师说话，仲卿卿几步走到老蒙身旁，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麻将，冲老蒙甜甜的笑了笑道。

“咦，你这丫头啥时候回来的，得得得，不玩了，来，丫头，陪阿姨坐坐！”老蒙闻言，抬头一看，发现是仲卿卿站在了自己身旁，忙推了一把手里已经砌好了的麻将，然后拍了拍床边，冲大妞惊喜道。

其余三人见状，忙把麻将收了起来，起身走出了产房。

这家男人也真是的，什么都由着自家媳妇儿，媳妇儿说要打麻将，他还真去买了一铺新的过来。听说拿过来之前还特意用大锅煮了半个小时，然后又一颗颗的用酒精消了毒。有这功夫，好好的劝劝自己媳妇儿配合咱们的工作不好么？心好累。

仲卿卿闻言，很是温顺的挨着老蒙坐了下来，轻声道：“今天中午到的，听老板说阿姨生了宝宝了，就想过来看看，除了在电视里，我还没在现实中见过小宝宝呢！”

老蒙闻言怔了怔，正想说难道自家亲戚生宝宝也没见过么？却突然想起这丫头的身世，不由叹了口气，轻轻的拍了拍仲卿卿修长的小手，笑道：“小丫头有啥好看的，一身奶臭味儿，还值得你大老远跑一趟？楚城幕，去把妹妹抱过来。”

一直站在一旁的楚城幕闻言，这才几步走到了摇篮边上，低头打量了一下小丫头。小丫头的肤色还是有些发红，不过五官比起才出生那会儿已经端正了很多，脑袋上戴着一个粉蓝色的小帽子，身上是两件套的同色系婴儿服，婴儿服的正前方还垫着一个印着小熊的口水巾。

看来老蒙给她准备的那些别人穿过的小衣服终究是没用上，小丫头身上穿的，分明是前两天他以罗溪鱼的名义去渝州买回来的婴儿服。伸出一根手指和小白菜握了握手，楚城幕轻手轻脚的把小肉团抱了起来，这几天在六姑的指导下，他已经学会了怎么抱宝宝。

把小白菜从摇篮里抱起，楚城幕右手微微扶住小丫头的后脑勺，用左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然后走到老蒙身边，把小丫头递给了她，轻笑道：

“妈，你这胎教算是白费了，咱家小白菜虽然视力还没发育好，但是听力可不差了。你要是一直这么玩下去，这哗啦啦的麻将声，估计就是小丫头出生以后听得最多的声音了，以后长大了可别成了一个小赌鬼！”

老蒙伸手接过小白菜，闻言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又看了看身前的儿子，有些怀疑的问道：“真的？”

楚城幕点了点头，笑道：

“这几天我查了一下资料，婴儿一般出生三到七天之内，听力就会发育到良好水平，三个月后头部就会转向声源，六个月后就会对你的语言有反应了。你以前给她读小说做胎教的时候，她就能听见了，你说现在她能不能听见？”

“这样啊？得，看来这麻将还得戒一段时间了，我可不想我闺女成为小赌鬼。卿卿，你不是想看小丫头么？来，抱抱看！”

老蒙看楚城幕说得一套一套的，又联想到胎教的原理，这才相信了自家儿子的话，倒也不含糊，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然后冲坐在自己身侧，正不眨眼的看着小白菜的仲卿卿笑道。

“来，这只手要扶着婴儿的脑袋，刚出生的宝宝骨头很软的，如果不扶好……”

看了看正在教导仲卿卿如何抱孩子的老蒙一眼，楚城幕踱步到两人正对着的窗台边上，窗台边上竖着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的正是开得很是绚烂的栀子花。伸手掀开了白色的窗帘，窗外的雨势渐歇，瓢泼的大雨不知何时已经转成了连绵不断的小雨。

看着小雨发了会呆，楚城幕收回了目光，又转头向床边看去。

仲卿卿已经在老蒙的指导下学会了怎么抱孩子，那低头看向了小白菜的目光里全是满满的温柔，窗外不算明亮的光线照在这张立体感十足的俏脸上，为她打上了一层朦胧的白光。

似乎察觉到了楚城幕的目光，正在低头看着小白菜的仲卿卿，突然抬起头，对着窗边的大男生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