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再临古都

东皇古都，又名夏皇城。

自半年前东皇陵将要开启的消息在东土八郡传开，这座已经没落到二三流之列数百年之久的城池，终于又一次成为人们茶前饭后议论的一个焦点，繁荣程度更是恢复了几分往日荣光。

古旧的石道被各色行人挤得熙熙攘攘，往日里极为边缘化的一些破落酒楼客栈这些天里也经常客满为患，如果某个外来人来打尖，几乎很难找到一个空闲的位置。

但万事不绝对，人们常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想来应该有些道理。如果你有一掷千金的豪情，在再拥挤的酒楼，恐怕都极易找到一个舒服的座位，甚至是个典雅的包间……

但可惜云客不是这种人，此刻的他不止无法体会到那种一掷千金的豪情，便是连基本的生活支出，也有些捉襟见肘。

从南海重明岛一路归来，他虽借着凤歌千翼的灵便一路飞行，但也着实吃了不少苦。

如今的他看起来狼狈的很，一头乌发虽梳理的还算整齐，但明眼人一眼便能够看出，他应该好些日子都没有洗过头了；他身上穿的那件长袍底料应该不错，但可惜如今早已经变得破烂不堪，袖口处化成一道道惨兮兮的布条，某些部位更是直接开满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甚至已经露出了白嫩的皮肤……走起路来，有风从洞而入，凉飕飕的倒不要紧，但未免……有些不雅。

没办法，他没有换洗的衣物，又赶时间，一路衣不解体，这身衣服便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幸好只是破些，倒还算干净，没有散发出什么闻之令人作呕的特殊气味，否则他活脱脱就是一个乞儿了。

即便如此，走在夏皇城的石道上，不少人看到他，都会特意绕远走开，甚至某些骄纵之辈还会鄙夷的送给他一个大大嘲讽的眼神。

这些年跟着老酒鬼居无定处，云客平日里倒还不太在意自己的穿着，但这样被别人频频注视甚至指指点点，依然生出些不耐烦。于是他加紧脚步，在人群中行走如风，只想尽快找个落脚的地方。

倒是站在他肩头的雪灵兽，初次来到人类的世界，却是好奇活泼的很。它站在云客肩头，凭借着萌态十足雪白无邪的卖相，吸引着更多路人将目光投向了它。而对于任何一双投过来的眼睛，它都会神气十足地瞪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回瞪过去，一直把人家送出老远，才兴致勃勃的把自认为凶狠的目光转向另一个目标……

若不是它长得实在太过可爱，那双透亮的眼珠太过灵动，这般与人对视，不知会被人打死了多少次？

这是一条极长极繁华的石道。道旁店铺酒楼林立，穿行在古道流连于各色店铺中的行人便如蚂蚁一般忙碌渺小。

转过一个弯，前方的道旁出现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建筑门扉大开，豪华典雅的门框之上镶着一块匾额，上面书写着“张氏裁衣坊”几个金字。过往的行人买客在那道宽阔的木门中进进出出，俨然一派生意兴隆的景象。

云客顿足在商铺外，看了一眼那块匾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所穿的‘锦衣’，犹豫片刻，向着店铺内走去。

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裁衣坊，既有成品出售，宾客也可以现体裁量。店铺祖传几代，已有百年历史，秉承着‘童叟无欺，顾客至上’的信念，裁衣坊在这夏皇城中倒也有些名声，生意格外红火。

张氏小二就是这家裁衣坊的一位伙计，虽然他还很年轻，但精明懂事又善于观察学习，深得大管家赏识，如今已是裁衣坊前店的一位小管事。

能够在二十岁出头便胜任起管事这个头衔，张小二自然有些胜于常人的本事。

他最大的本事便是察言观色。只要是将一只脚迈入前堂的大门，不管来人年龄几何，身材胖瘦，他都可以一眼判断出对方适合穿衣的风格款式，然后殷勤的将客人领到合适的柜台前。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踏门而入的一位少年身上，尖削的额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那是一个很寒酸的少年。只看了一眼，张小二便得到这样一个结论。

原因很简单，在这座已有千年历史的古城中或许有些底层居民生活不算殷实，但作为东皇古都的城民，这座城池中祖辈生活的人却也自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态度和骄傲。

比如说——体面。

夏皇城中本地居民，无论生活好与否，即便家中无米下锅，出门时也总会穿的光鲜体面些。这是习俗，也是骄傲。

而走进来的这小子，一看衣服便知是个外地来客，并且从那件破成麻绳的衣服来看，应该还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外来客。

“这半年来也不知怎的，城中外来人竟会越来越多起来？”张小二咕哝道。

既然不是什么大主顾，那么自然没有必要将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张小二目光流转，便扫向进门的其他人。

突然，他的眼前一亮，看到了站在云客肩头的雪灵兽。想起东家那位极爱宠物的大小姐，如果将此物送予她，自己一定能够得到更多地赏识。想到这里，张小二的三角眼不由眯了起来。

云客走进前堂，放眼望去，这整间一层楼的面积实在不小，琳琅的布衣锦衣摆满一个个高起的货架，让人生出目不暇接的感觉。

“我身上便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不知如何才能佘上一件衣服？”囊中羞涩的云客站在堂中，正在犯难，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客官，您要买衣服？不知是自己穿还是代别人买的？”张小二走到云客跟前，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殷勤问道。

云客身上没钱，知道扯皮撒谎也是没用，所以开门见山道：“我自己穿，只是……”他看一眼张小二，“我身上没钱，能不能先佘着，或者……”

他本来想说或者替你们做些活计换取一身衣服。却听张小二仍是满脸堆笑道“好说好说，没关系没关系……”

云客不由有些诧异。

他与老酒鬼流浪时，也曾有过衣食短缺的时候，偶尔也会厚着脸皮到某家饭馆酒楼请求佘上一两样事物。其中十有八九之人听到‘佘’这个字，都会立马换上另一副嘴脸。

“怎的这小哥不按常理出牌？”云客看着笑意如常的张小二，心中纳闷道。

千家嘴脸他已见得多，看到这非同一般的，却不由有些不习惯起来。

张小二满口没关系，殷勤的抬手作出请的姿势，把目瞪口呆的云客领到一排衣架前，从中挑选出一件白色长衫，塞在了云客手中。

“客官可以试一试，我别的不敢自吹，但这眼力见还是有的，这件衣服穿上，保管您既合身又舒适……”

云客木然地接过衣服，直到此时都有些不确定，于是轻咳一声，再一次说道：“我没有钱！”

张小二仍是面带笑容，似是丝毫不在意，口中道：“你先试一试合不合身，钱不钱的，好说好说。”

云客心想你这做生意的竟不谈钱？真是奇了怪了。

于是他再次强调道“我真的没钱！”

张小二本来想让云客将衣服穿在身上再谈下面的事情，见少年并没有钻到自己设的套中，便知道这看似有些木讷的少年没有自己想得那样单纯好忽悠，于是摇了摇头道：“没钱，这身衣服客官自也可以穿走，甚至我还可以倒添给客官一些银两，只要……”说着飞快的看了一眼云客肩头趴伏的雪灵兽，继续道：“只要客官你把这宠物转让给我，价钱嘛，好商量！”

云客心中恍然大悟，心想怨不得你这样殷勤。他转头看向肩头的雪灵兽，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张小二的话，在云客肩头立起，瞪起一双黑黝黝的眼球盯着云客的嘴，生怕少年下一秒便把它卖了。

“不行！”一道声音传来，却不是出自云客口中。

云客和张小二同时扭头，往声音来处看去。

一名双十年华的黄衣女子从通往二楼的阶梯出现，双手敛裙，拾级而下，正向着这边走来。

女子款款行走，步幅不大不小，神情不倨不亢，气质极为端庄。她的皮肤雪白，五官生的极为端巧，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

女子走到近前，一双美丽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威严，看着张小二道：“不行，我们做的是生意，怎么能够这样夺人所爱！”

张小二竟露出一丝慌乱的神情，忙低头道：“是，大小姐！”

女子继续道：“罚你半个月的工钱，下去干活吧！”

张小二心中暗暗叫苦，但他知道这位大小姐平素的脾气，不敢反驳，冲着女子弯腰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着云客行了一礼，转身向别处走去。

云客看着这位气场十足的女子，不由啧啧称奇。

他还在出神，便听女子道：“这位客官，我家伙计不懂事，叨扰了贵客，您如果不嫌弃，便随意看看吧！”

女子威严的打发走张小二，眼神看向云客，神情立马变得礼貌起来。然后骤然间，她看清了云客肩头雪灵兽的模样，口中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啊！”然后一双美丽的眼睛便化作两道月牙，亮晶晶的小星星似乎从里面飞了出来。

云客被这一声尖锐的“啊”吓了一跳，只怀疑自己莫非无意间踩到了谁的尾巴，然后一定神，便看到一张美丽的小脸向着自己凑了过来。

云客大惊，忙后退躲去。只是他退一步，那女子便会跟上一步，他躲三步，那女子就会跟上三步，直到连续后退了十余步，那女子似乎才从那种痴迷状态中清醒过来，略带羞涩的看向云客，恢复了那种端庄。

女子歉然看了一眼云客，然后再次把目光投向雪灵兽，道“客官莫怪，是我失礼了，都怪我，对这种毛茸茸的宠物实在没有什么抵抗力！”说着微微行了一礼。

云客看着此刻举止端庄的女子，直怀疑她和刚才那个眼冒金星的女孩是否是同一个人。

女子施礼，他也不能无礼，于是拱手道：“没关系，只是这衣服！”说着举起方才张小二塞在他手中还未来得及放下的长衫。

女子干脆道：“送给你了！”说完立马换作另一个表情，可怜兮兮的看着云客，指了指雪灵兽，带着央求的语气道：“只是……我能不能摸摸它？”

云客还没有说什么，却见一道白光闪过，雪灵兽已经从他的肩头跃起，落到了女子的怀抱中。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女子鼓起的怀中不停轻拱，就差软软的送上一声甜腻的“喵”。

云客看着老大不老实的雪灵兽，惊得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就在云客心中对这天下至纯至净的灵兽生出一丝鄙夷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喇喇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人都死哪儿去了，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