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便是整件事的因由。

六界众生，有谁能不为情所困，为情所累？

思及此，慕风脑中无端浮现出一张完美至极，高贵清冷的面容。昀天，只有像他这般无情无欲之人，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像他这样的人，会有弱点么？

漫天荧光消散，孟婆的躯体彻底消失。慕风自回忆中清醒，神色复杂的望向连宸。

当年的一幕幕在脑中重现，那些镌刻在她心里难以磨灭的印记，谪仙般的翩翩公子，屡屡相救与保护，似水柔情，却全是伪装。

她曾以为的两心相悦，只是他一手策划的阴谋，难怪他屡屡承诺要娶她，却总是出尔反尔。难怪他能毫不犹豫的把她送给墨月。

本就无心，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替另一个女人拿回他的琅玥镜。

沉默片刻，慕风缓缓开口。

“你的心上人，是孟婆？”

“……”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连宸避开她的视线：“风儿，你受伤了，先让我替你......”

慕风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你接近我，是为了得到我的眼睛，用它助你重掌大权，用它讨孟婆欢心？”

“你说你要娶我，其实是为了取我的眼睛？”

见连宸垂眸不语，慕风退后数步，含笑看着他：“我的眼睛，本就是你冥界至宝。因为它，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屈辱，还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为什么要用欺骗的手段？为什么要利用我的感情？”

......

一连串的发问接踵而至。一句句，问得自己心乱如麻。他不回答，或许是无话可说，或许是不想令她更难堪，而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一声轻叹，饱含无奈、自嘲与苦涩：“如今，你心爱的人也不在了。这琅玥镜，对她已是无用的了，你是不是要取出来为她陪葬呢？”

“风儿，我不让你杀孟婆是因为你中毒了，只有她能解。”

终究是无法忍受她的误解，从她嘴里说出的每句话都如利刃般，狠狠剜着他的心。所有这一切，既是自己的选择，无论背负多少怨恨，本该在所不惜。

只是，她的误解竟能令他心焦至此，确是不曾预见的。

“所以，你要抓住我的手，让她刺穿我的胸口？”

慕风逼视着他，此时她已是强弩之末，却仍不甘示弱。

而连宸只动动唇角，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连宸，我此来冥界，本就是为了了却前尘。你我相识，皆因这双眼睛。它是你冥界至宝......”

笑容再次在憔悴失血的脸上晕染开来，凄美绝艳，为这忘川涂畔血红的落日余晖，更添几分哀伤。

逐渐聚拢而来的众鬼神，怔怔看着面前这位白衣浴血，绝世独立的仙子。三千青丝临风而舞，一身伤痕，触目惊心。

众鬼神的心也不由跟着揪了起来。

却不料，眼前这看似忧伤柔弱的女子，竟在众人不备时突然出手！

一道极细却令人无法忽视的冰蓝剑光瞬间闪过——

“风儿，不！！！”

连宸声嘶力竭，却来不及阻止。唯有徒劳的回声，在旷野上一遍遍传唱着悲哀的挽歌。

众鬼神亦是倒吸一口凉气，不忍再看。

剑光划过，细长银剑笔直坠下，插入地面。剑刃之上，一缕鲜血徐徐滑下，映照着夕阳余晖，闪烁着刺目光芒。

眼前的女子，仍是一抹凄美身影，一脸委婉缠绵的笑容。

只是，往日那灵动澄澈，摄人心魂的双目已无法再睁开，两行血泪自紧闭的眼中一路滑下，掠过含笑的唇角，凝成他心头刻骨的朱砂。

她缓缓将双手举至他面前，两枚眼珠在手中迅速融合交叠，化作完好无缺的冥界至宝琅玥镜！

唇畔笑容染了些许悲哀，嗓音落寞而喑哑：“这双眼，你那么想要就拿去吧。欠你的，全都还你了......”

“地上这把剑，名为流霜，我把他留给公子岚苏……”

“今后，我与你再无瓜葛。余生但愿不复相见……”

余生不复相见……

这便是她最大的心愿么？

这一刻，眼泪悄无声息，却已纵横满面。若早知今日，他宁可不曾出现在她面前，宁可永远在她身后远观。

可悔恨有何用？这世上有什么能及她珍贵？又有什么值得用她一双眼去换取？

若此刻她还能看见，看见眼前的他卸去伪装的冷漠外壳，如此悲伤落泪，心中对他的怨恨会否少几分？

然而，他却连在她面前表露真实情绪的勇气也已失去。

……

轻风夹杂着腥甜的气息拂面而来，开满忘川涂畔的彼岸花海似感应到弥漫在空气里的悲伤，在风中缓缓摇曳着，应和着风声发出凄厉的悲鸣。

数不尽的艳红花瓣随风卷入空中，将整片天空染成通红。

然而这世上一切美景，皆与她无关了。

唯有日暮时分的风，卷带着细嫩花瓣轻柔拂过她的脸颊，让她可以想像眼前是一幅如何凄美的画面。

慕风轻叹一声，忽觉浑身无力，困意上涌，不由自主笔直倒下，落入身后花丛之中。

这一瞬间，她似乎听见众人惊呼的声音，有一人飞掠而来将她揽入怀中。

他冰冷的唇贴着她耳际，嗓音低回而隐忍，轻呼着她的名字，周围的嘈杂声逐渐褪远，一切陷入死寂……

*

醉花荫。

斜倚在长椅上的红衣男子脸色煞白，欲起身，却猛的咳出大片鲜血。颤抖的双手无力支撑身体，整个自椅上跌落。

“风儿……”

苍白的漂亮唇畔挂着一丝妖异血红，男子低喃着，一滴清泪落上手背。

“公子！”

“妖皇大人！”

几声惊呼之后，零香、锦岩与玄心一同飞奔上前，见此情景无不惊恐落泪。零香泣不成声，吃力的搀扶起风倾羽。

自大小姐离开才一月有余，公子的身体稍有虚弱，却也无甚大碍。可今日为何突然如此？看这光景，倒像是大限将至了……

这一瞬，心碎作千万片，眼泪七零八落湿了衣襟。

“公子，你究竟怎么了？”

“妖皇陛下，难道你对她用了……”

玄心睁着一双泪水模糊的大眼，看他这模样，似乎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分明是六界中最强大的神之一，如今却为了那个坏女人变成这副模样……他竟为了她做到如此程度么？

若当真如此，无论那坏女人在哪，她一定要抓她回来与妖皇陛下成亲！

思及此，玄心猛地擦了把泪，朝着林外飞奔而去。

“玄心，等等！”

聪慧的零香，一眼看出玄心必知内情，将风倾羽安置妥当，紧随其后追出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