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子图鉴
作者:佛佛 | 分类:古言 | 字数:6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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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侧妃
宓氏使人去叫卿公度,不料卿公度刚刚送走杜铭锡,却给皇上李绶宣进宫去了,没了对证,宓氏不好做决定,想想不久前狄清曾来王府找她,此时恍然大悟,那次,狄清大概就是为了狄凤鸣怀有身孕之事来的。
狄清可恨,狄凤鸣也不喜欢,但那孩子可是自己的孙子,是卿家的骨血,不能旁落于他人,宓氏斟酌再三,决定亲自去找狄清谈谈。
是下午时光,天有些阴沉,一如宓氏的心境,本来有了孙子是她千盼万盼的,可想想那孩子的母亲是狄凤鸣,那孩子的外祖父是狄清,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中连叹冤孽冤孽,自己和狄家的纠葛从此便是没完没了,她一壁喊了丫头们伺候她洗漱更衣,一壁心里长吁短叹。
郝嬷嬷一旁盯着,不时指点丫头们这里那里,间或问一句:“王妃真打算去狄家?”
宓氏看着镜中的自己,年华已逝,朱颜已改,这个样子去见狄清,她心中有些忐忑,到底担心什么,她自己都不懂,听郝嬷嬷问,她反问过去:“你觉着,这种事让王爷去合适么?”
郝嬷嬷道:“王爷是不能去,可王妃去,王爷会不会……”
下面的话做了省略,宓氏也懂,卿寒山知道她和狄清的往事,不单单是卿寒山,当年他们的亲事,京城很多人知道的,所以今日她准备去见狄清,郝嬷嬷才有所担心,宓氏一笑:“王爷不是那种狭隘之人。”
她这么肯定,郝嬷嬷还能说什么,打发她梳洗穿戴齐整,然后离开王府往狄家而去。
凤凰大街到鼓楼街,不近,一路上宓氏端坐于轿子中,外面街上的吵嚷喧哗都与之无关,她心中一幕幕场景浮现,都是和狄清年少时光的事,想起这些也不是在追忆什么,只是因为等下要面对的那个人,自己曾爱过恨过,自打嫁了卿寒山,她就一心相夫教子,莫说言行,连心都固守着一个妻子一个母亲该有的本分,那就是心无旁骛。
正出神,忽听外面跟着的郝嬷嬷小声道:“禀王妃,那不是狄将军么。”
宓氏一怔,伸出手来,微微挑开轿帷的一角,见迎面而来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器宇轩昂,威风凛凛,虽然这么多年他们只见过几次,也都是不期然而遇,匆匆而过,并无过多交谈,但她还是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一眼认出那是狄清,沉吟下,脚下稍微用力跺了跺,轿夫会意,忙落了轿子。
郝嬷嬷打起轿帷,宓氏哈腰钻了出来,忙过来两个丫头搀扶着她。
而对面的狄清业已认出靖北王府的侍卫,看那轿子,知道是女眷所乘,他礼貌的待规避,猛地发现下了轿子的人,竟是宓氏,狄清亦是怔住。
于是,一个站在这头,一个站在那头。
宓氏穿一袭暗蓝色绣着银色团花的褙子,下面是条淡青色百褶长裙,发髻高耸,左右插戴着珍珠流苏步摇,余下便无繁复的装饰了,这一身简单清丽又不失庄重富贵。
而狄清,多少年不改的武将军打扮,圆领长衫,腰系手掌宽的玉带,剑袖利落又显年轻,脚下是鹿皮短靴,不着冠,花白的头发用根簪子绾住,本就长的伟岸,更兼有岁月沉淀下来的似有如无的轻愁,垂垂老矣,仍旧风度翩翩。
二人对望,皆是百感交集,宓氏先向狄清走去,然后狄清迎了过来,最后彼此以三步之遥的距离站定,狄清先施礼:“王妃。”
宓氏虽然品秩高,也还是还礼:“将军。”
规规矩矩的客套寒暄,彼此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狄清道:“好巧,竟在街上遇见王妃。”
宓氏容色凉凉:“不是巧,我就是想去找将军的。”
狄清深感意外:“找我?”
街上车水马龙,两个人又都不是平庸之辈,很容易惹人注目,宓氏有所顾忌,于是左右搜寻,发现个茶楼,就道:“请将军移步过去,我有几句话说。”
狄清焉有不同意之理,做了个请的手势,宓氏也不客气,率先而行。
两个人前后进了茶楼,开了个雅间,狄清没带随从,宓氏只留下郝嬷嬷一人,又叫了壶碧螺春,隔着茶桌相对而坐,狄清道:“王妃请用茶。”
宓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下,本也不渴,只不过这样做才感觉礼貌,放下茶杯,便是书归正传:“我找你是为了令嫒和犬子的事。”
卿公度和狄凤鸣的事,是陈年旧事,纠缠不清已经多少年,狄清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道:“世子已经成家立室,小女也已心灰意冷,这事,王妃不必放在心上了。”
宓氏嗤笑一声:“心灰意冷?你女儿都怀了我儿子的骨肉,你还说她心灰意冷,真真可笑至极。”
狄清如遭雷殛,呆愣半晌方喃喃道:“什么?怎么会?”
宓氏倨傲的端起茶杯又抿了口:“是你女儿亲口跟我女儿说的,我想这种事她身为女儿家,断不会胡言乱语,所以我才想找你谈一谈,不过麻烦你告诉你那女儿,下次再有这种事,直接去王府找我,不要跟我女儿讲,玉祯才刚十三岁,还是个小孩子,你觉着跟个小孩子说这种事,合适么。”
第119章 侧妃
狄清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可我,一点都不知道。”
宓氏叹了声:“这种事她怎么好意思跟你说呢,你毕竟是她的父亲。”
狄清似乎没有怀疑狄凤鸣的话,因为他知道狄凤鸣对卿公度的心思,但他也有怀疑的一点,那就是他对卿公度的了解,以卿公度的品行,若与女儿有了肌肤之亲,怎么会始乱终弃另娶旁人呢,转念又想起卿公度和锦罗是皇上赐婚,于是他仅存的那点怀疑,也不攻之破了,于是问:“王妃的意思?”
宓氏冷笑声:“你女儿先斩后奏,我能怎样,我是不喜欢她,但我不能不管我的孙子,所以她想进王府给公度做妾,你告诉她,我……也不会同意。”
狄清愕然:“王妃既不同意,今日找我却是为何?”
宓氏道:“我找你当然是为了我的孙儿,你告诉你女儿,我会给她置办下宅院,也会派人去服侍她,她以后所有的开销都由王府出,她只需好好将养身子,等把那孩子生下来,她即自行嫁人吧。”
这样的安排,狄清很是吃惊:“王妃只认孙儿不认媳妇,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宓氏的脸骤然而浮现一丝愠色,看也不看狄清道:“我为何不认你女儿,你比谁都清楚。”
还是为了那件事,狄清怅然而叹:“都过去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能放下么?”
宓氏感觉这话在嘲笑自己,猛一转头:“我不能放下?我早已放下,你登门我拒见,就是已经忘记前尘旧事。”
狄清缓缓摇头:“不,你并无放下,若你真的放下,就不会这样记恨我。”
宓氏突然站起,一双眼睛迸发出骇人的光芒,疾言厉色道:“你若给谁伤害那么深,你会不记恨吗?”
狄清也站了起来,隔着桌子,很近的距离,他发现宓氏脸上平滑细腻,眼睛也如年轻时一样如秋水般光可鉴人,只是却再也看不见年轻时的娇柔,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不单单是对他的记恨,更有那在人之上的尊贵感,往事已矣,狄清放下那段感情,不单单是因为给岁月淹没,还因为对狄凤鸣母亲的愧疚,所以他才在狄凤鸣母亲过世之后再没有续弦,和女儿相依为命至今,面对宓氏的诘问,他沉重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也误会我太深,我随父亲出征,还不是为了功成名就然后可以把你风风光光的娶回去,出了城忽然想起你约我在娘娘庙见面,我就写了封信,遣个家人去送给你。”
提及往事,宓氏的心像给尖利的指甲狠狠划过,冷笑:“信?什么信?我并无接到什么信,事到如今你还在给自己找借口。”
狄清摇头:“我没有给自己找借口,是真的给你写了封信,且我已经查过了,是我那家人中途丢了信,怕给我责骂,所以他溜走了。”
宓氏呆愣住,凝眸看着他,一颗心如春风吹又生,当然,无关感情,而是自己对自己的释怀,因为狄清的‘辜负’,她多少年恨透了自己,恨自己有眼无珠错付了感情,而今终于知道狄清并无辜负她,只是一场误会,她释怀了,也轻松了,却并没有选择原谅,因为这恨积压太久,很难一时间清除,所以她只道:“你的家人固然可恨,你也有逃脱不了的责任,你明知我约了你,偏还要出征,你知道我并不在乎你是否功成名就的,我只想和你厮守终生。”
言罢,忽然发现所说的实在不妥,脸有赧色,一扬头,换上平常养成的一脸骄傲:“往事就不要再提了,说说我儿子和你女儿的事,总之我不会让你女儿进我的家门。”
狄清苦笑:“如果你可以既往不咎,为何不让凤鸣进你的家门呢,她喜欢世子,等了多少年,如今他们既成事实,你又何必非得拆散他们呢,再说,凤鸣好歹也是我狄大将军的女儿,她为了能和世子在一起,宁可做妾,她不怕给人嘲笑,我也不怕给人嘲笑,你高抬贵手,饶过她吧。”
说完,伴着一声沉重的叹息,那是一个老父亲对女儿的心疼和无奈。
宓氏未知是否给他这番话打动,总之半晌不语,只等狄清嘶哑着嗓子轻轻的唤了句:“若萱……”
这是宓氏的闺名,即便是卿寒山,也从无这样叫过。
宓氏的心底犹如一股清泉流过,整个人瞬间变得不再一样了,就像干枯了多久的花草,恰逢一场好雨,于是便生机勃勃,突然看去狄清,他可真是老了,头发花白,额头沟壑纵横,只是那双眼睛,一如年轻时炯炯有神,宓氏也知道这么多年因为朝廷对他的冷淡,他过的也很苦,苦是苦,但没谁听见他发过牢骚,并且,这么多年他一如既往的不间断习武,还寄希望于有一天能继续报效朝廷,所以他的那双垂在下面的手,青筋暴突,看上去非常有力,宓氏的心悠然一颤,这么多年的恨,终于幻化成一丝丝怜惜,只是不想表现出来,冷冷道:“狄将军,请自重。”
狄清道:“我没有旁的意思,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我辜负了你,虽然不是存心故意,也终究是我的错,所以,今天难得有机会见到你,若萱,原谅我,好吗?”
宓氏慢慢将身子转过去,努力自持,方不至于让泪流下,淡淡道:“都过去了,还提这些作何呢。”
狄清顿时满面欢喜:“若萱,你肯原谅我了!”
宓氏不置可否,仍旧冷冰冰的:“狄大将军,若萱不是你该叫的。”
狄清连忙行个揖礼,如此郑重,仿佛回到年少时光,那时他就经常这样,说错了话,就给宓氏作揖行礼,大概是因为卸下了心头的重负,人也变得年轻了,高兴道:“是,王妃。”
宓氏一回头,就看见他在给自己行礼,忍住不笑,故意绷紧了脸色:“老都老了,还计较那么多作何呢,所以这件事再不要提了,还是得说说你女儿和我儿子的事。”
狄清几分哀求的口气:“王妃,凤鸣她只想给世子做妾。”
宓氏道:“说了,我不同意她做妾。”
狄清一皱眉。
宓氏却又道:“她应该,做侧妃。”
狄清怔住,随即笑了,因为太高兴,声音都变了:“多谢王妃。”
宓氏缓缓坐下,捧了茶吃了口:“谢我什么,要谢就谢谢那孩子,不过这事我同意也不能说就成了,还得看公度的意思,你知道,公度对苏氏很在意。”
狄清倒不这么认为,在大齐,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何况是卿公度这样尊贵的身份,还有他和女儿多少年的感情,不过宓氏这样说,狄清就道:“那就麻烦王妃和世子说一说,无论怎样,以大局为重。”
大局,就是狄凤鸣所谓的卿公度的骨肉。
这次见面本是为了一双儿女的事,却让两个冤家化干戈为玉帛,宓氏也很高兴,恨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而今除了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怨,已经没有恨了。
出了茶楼,彼此告辞,宓氏回了王府,刚好卿公度也从宫中回来了,宓氏就把他叫到跟前,道:“你和凤鸣的事,娘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