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瞬间，卫皇后那双美眸又灵动起来，含笑道：“你多大了？”

锦罗起身答：“回皇后娘娘，臣妇十六岁。”

卫皇后用手压了压，示意锦罗坐，她就凝眉算着：“十六……岂不是昇泰十八年出生！”

锦罗复站起，道：“正是。”

卫皇后向下一指，再次示意锦罗去坐，她的目光如水荡漾开去，柔和的漫溢在锦罗脸上：“那么你是出生在京城？还是别的地方？又是什么时辰？”

虽然是皇后，这话也有多管闲事的嫌疑，不过正因为是皇后，问什么就得回答什么，锦罗欠身道：“臣妇的大哥说，臣妇出生在鸿门关，臣妇出生时，恰逢大雪……”

鸿门关！鸿门关！鸿门关！

卫皇后的眼眸更加水润，像两颗辰时的露珠，晶莹美丽，一双莹白细腻的手，慢慢伸过来。

锦罗还未说完，却发现她似乎想握自己，愣了愣，没敢将自己的手递过去，面前这位，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自己，与之不单单有着身份上的悬殊，也并不熟悉。

卫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春禧小声提醒：“娘娘。”

卫皇后这才发现自己失仪，作势抬手压了压鬓角，然后吩咐春禧：“靖北王世子大婚，得赏。”

春禧道：“娘娘已经赏过了。”

锦罗和卿公度成亲的那天，皇上皇后乃至太后和其他妃嫔，该赏的赏该送的送，卫皇后当然没有忘记此事，眼睛不离锦罗，摇摇手：“那是赏赐卿家的，今日之赏是赏赐世子妃的。”

春禧垂手：“奴婢明白，娘娘欲赏什么呢？”

卫皇后略微思索，眼睛一亮：“赏那颗明月珠吧。”

春禧一惊。

谁都知道，卫皇后有颗价值连城的明月珠，那还是南海国进贡之物，那珠子之所以贵重，是因其通体发光，有此物，晚上完全可以不必掌灯，当时皇帝李绶赐给了卫皇后，正因为此物世所罕见，所以卫皇后特特辟了间宫殿来珍藏，即使是深宫大内，也有重兵把守，今天她轻描淡写的说要赐给锦罗，深知此物的春禧当然吃惊，还有些不相信：“娘娘，哪颗珠子？”

卫皇后脸色一沉：“你这奴才，耳朵长在脚底下么，本宫说了，赏那颗明月珠，多年前南海国进贡的那颗明月珠。”

春禧觉着，卫皇后总不至于是心血来潮，可是赏这么丰厚之物，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怎奈皇后下令，她只好道：“奴婢愚钝，奴婢这回明白了，可是那珠子太大，请娘娘示下，是搬来这里？还是送至靖北王府？”

卫皇后道：“等世子妃离宫时，由她带回去吧。”

春禧应了声：“是，奴婢这就去办。”

锦罗从春禧的神色中已经看出，那个什么珠子，定然非同小可，于是起身跪下：“臣妇惶恐。”

卫皇后笑意融融：“不必惶恐，那是本宫之物，本宫想给谁就给谁。”

既然如此，锦罗叩首：“谢皇后恩典。”

卫皇后蔼然而笑：“一个小玩意，不必当回事，既然你进宫来了，索性留下用了午膳再走。”

这个待遇，似乎又有些出人意料。

卫皇后随即又道：“无他，只是因为刚好你来了，而卿公度，那孩子本宫可是非常喜欢呢，曾想把公主中的一位嫁给他，可着京城都在传，他是非狄小姐不娶的，本宫也不好夺人所爱，没想到他最终竟娶了你，这也难怪，以你清奇的样貌，天下女子无出其右，也只有他卿公度配得上了，这才叫天作之合呢。”

自进常春宫，一直给她夸赞，锦罗颇有些难为情，唯有不停的谢恩，至于留下用午膳，锦罗道：“臣妇既进宫，想去看看长姐。”

卫皇后仿佛如梦方醒般：“你说淑妃？这个应该，那你就去坤毓宫吧。”

锦罗这才告辞。

等出了常春宫，见前面只有个引路的宫女，月牙儿皱眉道：“真是奇怪，皇后娘娘好像非常喜欢六小姐。”

锦罗当然也觉出了：“她看我的眼神，是有些奇怪。”

月牙儿想了想，想不通，只能这样解释释：“皇后娘娘说了，六小姐样貌清奇，皇后娘娘喜欢你也是正常。”

一个女人看另个女人，一个年华已逝的女人看另个风华正茂的女人，一个天下第一的女人看另个臣子之妇，会喜欢到如此吗？赏赐月明珠或许是因为皇后太富有了，所以随便赏下去图个乐趣，但那目光，皇后看别人的目光都是这样吗？

锦罗觉着，月牙儿说的只因自己样貌清奇于是惹皇后喜欢，这个理由实在牵强，又无别的解释，索性抛到脑后。

等到了坤毓宫，锦粟已经等在廊上，见了她便摇摇伸出双手：“小妹！”

锦罗还是年幼，锦粟已经嫁入宫中，终究是姊妹，长兄为父，长姐为母，更因锦罗性情有些男儿的旷达，颇得锦粟喜欢。

锦罗紧几步奔过去，将自己的手递给锦粟：“大姐姐！”

锦粟的手有些凉，面容也有些消瘦，笑容都是疲乏无力的。

第53章 初见

月牙儿过来拜见：“奴婢见过大小姐。”

锦粟看看她：“你是月牙儿？”

月牙儿再屈膝：“是奴婢。”

锦粟感慨道：“你也这么大了，想着你刚进苏家的时候才这么丁点，如今都成大姑娘了，容貌也越发出挑。”

她用手比划着，腕骨凸出，瘦了很多。

月牙儿害羞一笑：“奴婢不好看，大小姐才好看呢。”

锦粟道：“就喜欢你喊我为大小姐，好像突然回到闺中女儿时光。”

言罢挽起锦罗：“走，咱们进去说。”

待到了内宫彼此坐下，锦罗问：“大姐姐你又哪里不舒服吗？我看你脸色好差。”

锦粟目光沉静：“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大概，没敷粉吧。”

锦罗也知道锦粟素来不喜欢浓妆艳抹，当年入宫便得李绶恩宠，正是因为她清丽自然的容貌和清静的个性，锦罗道：“没敷粉也是冠绝天下的美人。”

锦粟一笑，用手指戳了下她额头：“你在说你自己吗？”

锦罗也笑：“才不是，我说大姐姐呢，不然皇上为何会对大姐姐恩宠不断呢。”

锦粟道：“皇上恩宠，不一定是因我的容貌，大多是因我不喜欢明争暗斗吧。”

锦罗突然放低了声音，神色也非常严肃：“听闻后宫女人为了争宠尔虞我诈，大姐姐你可得当心。”

锦粟嘘了声：“不可乱讲，皇上素来不喜欢嫔妃们这样，你听闻的，都是别有用心之人妄加猜测然后肆意捏造。”

到底是不是妄加猜测之后的肆意捏造，锦罗不知道，但锦粟不准她说这个，她就调转话题，道：“大哥娶了玉琢公主。”

锦粟点头：“我知。”

锦罗一叹：“可怜大嫂，特别是子辰和午儿，如今也成为庶子庶女了。”

子辰，燕安的儿子，午儿，燕安的女儿，一双小儿女按照出生时辰取的名字。

锦粟莞尔一笑：“你也不必太计较嫡出还是庶出，锦施倒是庶出呢，不也嫁得好吗，她的夫婿可是太宰大人的亲弟弟呢，锦曦也是庶出，也与户部尚书之子定了亲事，你看，所谓嫡出庶出，那是外人的区别，同父异母，也都是兄弟姊妹，你说对么。”

锦罗道：“大姐姐误会，非是我这样想，而是大嫂。”

刚好有宫女上茶，锦粟顿住，待宫女们退下，她方问：“是叶氏这样说的？”

锦罗摇头：“大嫂没有只言片语的怨气，是我看出来的，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她心里一定不好受。”

茶气氤氲，模糊了锦粟的目光，她亦是感慨良多：“换做是谁都不会好受，不过那个人也幸好是叶氏，她温顺厚道，总不至于闹起来。”

锦罗点头：“正是，换做是我……”

突然觉着此话不祥，于是打住。

锦粟笑道：“换做是你也不会闹。”

锦罗很是得意：“谢大姐姐夸赞。”

锦粟道：“我还没说完呢，换做是你，根本就不会让别人取而代之。”

锦罗扬头，做凝思状：“我猜猜，大姐姐这话是夸我呢？还是笑话我呢？”

锦粟就刮了下她的鼻子：“臭妮子，当然是夸你呢，咱们六位姊妹，锦庄最稳重，锦施最和顺，锦曦最灵秀，你就最聪明，而锦环……最让爹娘操心了。”

这话，锦罗深有同感，只是她不能说什么，因这桩婚事，锦环与她势如水火，说锦环任何话，都怕锦粟觉着是故意诋毁，于是道：“大姐姐放心，有母亲看着四姐呢。”

锦粟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而今你也嫁了人，还嫁得那么好，可真替你高兴。”

锦罗客气道：“若说嫁的好，谁会有大姐姐你嫁的好呢。”

锦粟眉头一低：“嫁了皇帝就算嫁得好？”

锦罗气息一凝。

锦粟借机啜饮一口茶，抬头就是满面带笑：“我的意思，嫁了卿公度难道就不算嫁的好吗？他可是大名鼎鼎呢，文韬武略，十几岁挂印封帅，神勇天下无敌，而他更是难能可贵从无到处拈花惹草，年已二十有四才成家立业，娶妻之前也并无纳妾，所以是你捡了个金元宝还不知道，不对，是你捡了个聚宝盆。”

锦罗咯咯笑着：“又是金元宝又是聚宝盆的，我可是发达了呢。”

锦粟虚指过去：“就是，你该知足。”

锦罗突然神色黯淡下来：“我知足，不过家里的事大姐姐你也应该知道，本是四姐抛的绣球，只因四姐突发病症，母亲才决定由我代替四姐出嫁，可后来四姐又想她嫁入卿家，而那个时候，我的生辰八字母亲已经给了卿家，并无反悔的余地，四姐却为此怨怼我。”

锦粟宽慰道：“早晚锦环会想明白的。”

锦罗苦笑：“但愿，四姐的性子，大姐姐你也知道的。”

锦粟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不是还有母亲么。”

锦罗就再无多说。

姊妹两个又捡了旁的话聊了半天，一说，就说起卫皇后赏了那个价值连城的月明珠上。

锦粟听了亦是一怔：“皇后可算出手阔绰。”

锦罗亦是诚惶诚恐状：“我可是受宠若惊呢。”

锦粟凝神想着什么，听她如此说，道：“既然是皇后赏的，你收了便是。”

刚好这时有宫女进来禀报：“娘娘，靖北王世子使人来问，世子妃可以回去了吗？”

锦罗即站起道：“那我就告辞了。”

锦粟也站起，挽住她的手：“别急，皇后都有赏，我这个做姐姐的焉能落后。”

说完吩咐掌事宫女毓秀，赏了锦罗一些珠宝首饰，皇家之物，无一不贵重。

锦罗依规矩伏地谢恩。

锦粟恋恋不舍的送她至宫门口，殷切叮嘱，诸如好好孝顺公婆，好好同小叔小姑相处，更要与卿公度相敬如宾。

锦罗一一应承，含泪告别锦粟，走几步回头看，见锦粟面色苍白，怎么都觉不像是因为没敷粉的缘故，恰此时有宫人带了锦粟的两个儿女来，小皇子小皇女见了锦粟亲昵的唤着母妃，锦粟含笑一边揽住一个。

锦罗知道，锦粟所生的小皇子虽然年幼，因李绶除了卫皇后所生的太子李元一之外，锦粟所生的小皇子便最大了，所以已经给李绶封为秦王，锦罗猜测，锦粟眉眼间那挥之不散的阴郁之气，会不会是为此呢？她的儿子虽封了亲王，到底不是太子，也就无缘未来的帝位，后宫嫔妃，哪个都想自己的儿子成为未来的帝王，不单单那是自己孩儿的前途，那也是她们自己最好的归宿，皇帝没了以后，后宫女人若想继续风光无限，唯有倚仗儿子了。

锦罗转而又想，大姐若是男人，便叫淡泊名利，锦粟一直以来都是善良随和，对人也体贴入微，断不会在这上面神伤。

一路胡思乱想，恍惚中就到了神武门，发现卿公度正等着，见她出，卿公度就翻身上了马，并接过魏武递上来的缰绳。

距离有些远，锦罗也就没过去招呼，径直上了王府的车，一路往回走，锦罗还惦记，那个狄大小姐，该不会一直跟踪至此吧？

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忽然听外面有侍卫喝令：“靖北王府女眷在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而对方却高声道：“我不找苏锦罗，我找卿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