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珂停下脚步冷眼去瞧面前这人，他是不是有些自信过头了，自己明说了不想和他结交，他倒眼巴巴要先送起礼来，只当牛不喝水强按头。

萧凌觅见她眼中的厌烦，心中大感不快。但他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因此面上仍然爽朗地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说你们岐国公府上曾有位门客姓张，经人保荐做了个录事，官职不大，可贪起赃却一点也没在不怕的。”

南怀珂垂着眼看向角落思考，门客既已入仕为官那就不再为国公府所豢养，如何犯法和岐府都没有关系。

萧凌也已猜中她的疑惑，重新笃悠悠坐下，一边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边缓缓开口解释：“你一定很奇怪，他的事如今还和府上有什么关系？”见对方看向自己，他笑着拿眼看看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南怀珂却并不搭理，仍旧笔笔直站在门口，丝毫没有退步服软的意思。

看来不给她见点真招她是不拿自己当回事了，萧凌干笑一声说：“那个张录事如今就在工部底下当差。”

南怀珂还在细想个中的关系，恐怕这张录事是二伯保荐的，所以萧凌才这样得意洋洋觉得拿住了把柄。可是本朝并没有官员犯事保荐连坐的惯例，这又有什么好担心？

萧凌道：“张录事在监工的过程中偷拿了官府木材你可知道？他用官木建私宅、又向督工的宦官索要砖瓦，可是经我查证，其府邸却并不奢华，名下也无其他可疑产业。南小姐，你猜他贪拿的那些东西奉承给谁了？”

听到这，南怀珂的脸上慢慢泛起一丝冷笑。

张录事贪下的那点“好东西”必然是孝敬给了二伯，以谢他保荐之恩。

才听说南家有人在庄子上造了一座别院，如今就被人拿住这样的把柄，可见不干净的正是那座新建的别院。

她当时还奇怪，因为田庄上的事已经交给三太太去管。可是据三太太告诉她的实际情况是，修建这座别院时二太太完全不让她插手，并且以非常强硬的态度将她排挤在外。

她当时还劝三太太，既然二太太喜欢辛劳揽活那就由她去忙，想不到是因为这其中的浑水太深，二房不想让外人知道。

事情虽是二房做下，可是旁人是不会区分长房究竟知道不知道的，人们只会说是国公府的不是，是国公府贪赃枉法，岐国公也难辞其咎。

南怀珂微微蹙眉——二房愚蠢，为点蝇头小利竟不顾父亲的脸面。此刻竟是萧凌拿住了南家的把柄，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走回雅间中间坐回椅子上。

坐下，即是一个示弱的举动。眼见她如此，萧凌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并没有因此低看了她，反之还觉得刮目相看。懂得不可意气用事，能屈能伸，这才是识大体有眼界的人。

南怀珂冷淡问：“那么五殿下的大礼是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斩草除根这事迟早要暴露出来。”

“我会劝二伯把别院推倒。”

“那么张录事呢？一旦被人告发，你们能控制得住他的嘴？”

确实，这种小人唯利是图，若是大难临头根本不会顾念旧日情谊。她看向萧凌说：“看来五殿下已经有主意了。”

萧凌笑道：“这下子南小姐倒需要我帮忙了？”

南怀珂冷笑：“殿下想要我怎么回报你呢？”

“不用你现在回报，”萧凌微微一笑，眉目之间俊朗得扣人心弦，他慢条斯理道：“但求交个朋友，朋友间互相扶持帮助本就应该。”说完只是看着对方，等着她表态。

南怀珂心中回溯了一遍回京到现在所做的事情，不可否认，她可以逼走刘大夫、杀死小菊和周少游之流，但她如今还不能让一个朝廷官员凭空消失。

这不是她一个臣子的女儿可疑做到的，可以做到的，只有面前这个人。

斟酌半刻，她终于点点头说了声“好”。萧凌这才接口道：“我会将他送出京城，只要你们推倒那座宅院就永无后顾之忧。”

“我怎么知道殿下不会拿录事作为把柄？”

萧凌一愣，想不到自己帮她，她对自己却还存防备之心，不禁气笑：“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让你相信。”

“下次？”

“作为帮忙的答谢，难道你不该还宴于我？”

南怀珂顿了一顿，冷笑一声起身说：“那有什么不可，殿下办妥了尽管派人来通知，我等殿下的消息就是。”说罢也不告辞，直直就朝外头走去。

眼看这一行人离开，萧凌的随从才上来不忿道：“殿下，这女子未免太目中无人，属下去给她点教训尝尝。”

萧凌瞥他一眼冷冷反问：“你要来做我的主？”

随从大惊连忙跪下：“属下不敢。”

萧凌不再说话而是看向雅座底下的一楼，看到南怀珂带着人下了楼梯从门口出去，他忽然想起自己驯服白蹄乌的过程……

上了马车知夏说起方才的事觉得十分后怕：“那个五皇子感觉好可怕，同样是皇子，八皇子就和善多了。”

南怀珂摇头说：“八皇子和善是因为他出生卑微，五皇子可怕是因为他出生太好，偶然的挫败都让他觉得是种羞辱。我今天本不该示弱，可惜二伯不争气。”

知夏也气愤地说：“二老爷怎么能做出这种扯后腿的事情，真是丢咱们国公府的脸。”

“二伯他恐怕……”南怀珂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她想到前世南家最后和五皇子萧凌达成同盟，而目下二伯又是鸿胪寺卿，那么穆白在街上被使臣带走的事情，是不是就是二伯通知了萧凌呢？

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二伯此时此刻已经倒向了萧凌，只可惜他还不明白，这也不过是与虎谋皮。

萧凌一面接受南骏峨的好意，一面为了亲近她却可以玩弄南骏峨的短处，分明就是个两面三刀的虎狼人物。

她本来就只想等待扳倒潘家的机会，避开事关朝廷和皇子们的复杂纷争。有朝一日报完仇后可以过上自在的生活，可是萧凌却在这不恰当的时候出现了。

如果只是二伯父自己作死，那让他去死就好，可是扯上父亲的名誉她就不能视而不见。她恨透了二伯不争气，咬得一口银牙都快碎了，才又默默咽下一股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