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蓝倾城
作者:安绛雪 | 分类:古言 | 字数:266.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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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叶迦蓝骑着汗血宝马傲儿穿越林间小道。
“这天路好长时间没有走过了啊。”
和叶迦蓝同行的白夜漂浮在空中,有些忧伤的说道。
“真没想到,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啊。”
叶迦蓝完全无法想象愿望灵宠白夜会说出那样的话,所以才挪揄道。
“因为我太无聊了啊,所以模仿模仿人类来玩玩儿,不过,这条路的尽头要是有叛军在的话,那就够好玩儿了。”
“白夜,你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吗,我现在可不想碰上叛军。”
叶迦蓝边说边拍马背,加速飞驰。
周围令人怀念的景色在眼前穿梭。
这是曾经和斡纳师傅一起穿梭的道路。
虽然有些景色变化很大,但是叶迦蓝却还是会记得这里。
毕竟,她以前在这里生活了两三年呢。
穿过熟悉的林间小道,不久后前方便出现了一栋小宅邸。
“……啊。”
叶迦蓝在宅地面前看到了一个人影。
不可能看错,那正是斡纳本人。
只是,有一件事颇为在意:他让佣人站在身后,自己坐在轮椅上。斡纳在两年前腿脚就不甚方便,恐怕那之后又更加恶化了吧。
不过,他还是像原来那样有礼貌啊,叶迦蓝想。
斡纳一定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达,却一直等在这里。想到她那完全没变的性格,叶迦蓝不禁苦笑。
叶迦蓝心里想着不能有一点疏忽,从马背上下来。不得轻易从马上俯视别人——这也是斡纳的教诲。
“好久不见了,叶迦蓝。”
“久疏问候,斡纳老师。那个,您的腿……?”
“没什么,不用你操心,不过是活得太长的代价而已。比起这种事,我听说你的事迹了,似乎相当活跃嘛。”
斡沃尔纳转换了话题。这大概是不要再提腿的事情了的意思吧。
“……我做的那些事,和治疗伤员的军医比不起来不足挂齿。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这就够了。看来两年对你来说已经足够了。雏鸟变成了雄鹰啊。”
叶迦蓝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
斡纳是位严厉的老师,他几乎没有过被如此直接夸奖的记忆。
“啊,对了。老师,禁军第三军尔德副将托我转达给您:前日承蒙您对禁军慷慨相助,不胜感激。”
“我吃国家的俸禄,这是我该做的。不过,还真是听到了一个令人怀念的名字啊。尔德吗?那家伙还没退休吗?”
“是的。他是位优秀的将领,大家都十分尊敬他。”
“是吗。算了,总之你也累了吧。站着也不好说话,进来吧。”
叶迦蓝跟在斡纳,进入和两年前完全没有变化的宅邸。
“叶迦蓝大人,久候大驾了。”
这时,有一位貌似佣人的男子叫住叶迦蓝。
然后,他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那么,剑就由我保管吧。”
“什……什么?”
拜访别人家的时候摘下武器确实是一种礼貌。
但是,别的职业的话也就算了,战士可不能这么简单的交出佩剑。既然斡纳的佣人应该十分清楚这一点才对。
不过叶迦蓝也不能提出抗议,一时间犹豫起来。这时斡纳说:“叶迦蓝,今天就暂时忘记战士的事情吧。腰上挂着两把剑的话,连坐下说话都不舒服吧。给我一个面子吧。”
“……既然您这么说。”
叶迦蓝也觉得和过去的老师谈话的时候还带着剑有些没礼貌。在这种地方也绝对没有机会挥剑,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白夜也不会默不作声。
叶迦蓝这样说服自己,递出苏摩殿下和叶星沉分别交给她的两把剑。佣人恭敬地接过,走进了宅邸的深处。
“说起来,你一个人来的?没带随从吗?我听说你有一位小矮人随从。”
“是的。现在另有一件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做。”
实际上,叶迦蓝是想把嘉怡和叶星沉一起带来的,但他没能说服那位坚持认为照顾伤员更重要的顽固弟弟。
而且,自己一个人离开前线来见过去的老师,总觉得有些丢下该做的工作偷懒的嫌疑。那么,最好是骑着苏摩殿下所赐的爱马一路飞奔,早去早回——这么想着,便一个人来了。
而这时,斡纳却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是吗。不过也许这样比较方便。”
“……啊?什么事比较方便?”
“实际上,今天我把你叫来,是想介绍你认识一个人。”
“果然是这样啊。”
斡纳似乎很意外。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啊?”
“我就知道是有原因的。”
斡纳是向祖国宣誓效忠、锄强扶弱、坚持正道的禁军战士。就算是曾经的弟子,也很难想象他会仅仅因为想念就从前线召回。
“嗯。你比跟随我的时候更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了呢。是伊雪雷锻炼出来的吗?”
“差不多吧。话说回来,您要介绍给我认识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过来,我给你介绍。”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先到的客人正在桌边等着叶迦蓝一行。
叶迦蓝和斡纳两人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立刻起身迎接。
那人身高较高但身材消瘦,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武者。只不过,在给人柔和印象的面孔上,眼神却异常锐利。而且,这也不是指他的目光强盛,而是给人以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这样奇怪的感觉。
从他不俗的打扮中推测,大概是商人之类。目光敏锐也可以理解为是因为长于抓住商机。
但是,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将商人介绍给自己——就在叶迦蓝思索的时候。
白色的少年突然在眼前飘然降下。
“我的契约者啊,用心听着,我有话要传达给你。”
在外人面前无法回答,叶迦蓝带着略微的紧张感等待下一句话。
“听好了,我直说一次——”
白夜的脸上露出可疑的笑容。
“现在立刻杀了眼前的男子,如此便可成就你的愿望。”
“什么——”
从和这位愿望灵宠交换契约时开始就一直抱有的疑问再次涌上心头。
这位愿望灵宠,为什么总是给出如此突兀的建言呢?
白夜欣赏着叶迦蓝的这种疑惑,愉快地笑了。
“建言已经给出。要走上哪条汝可以随意选择。”
然后像往常一样,没有回答叶迦蓝”为什么?”的疑问就从视野中消失了。
——为什么?为什么必须杀死这名男子?
白夜的建言最可信的时候,是在叶迦蓝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
也就是说,这位瘦弱的男子可能实际上是位暗杀者,正盯上了叶迦蓝的性命。
但是,叶迦蓝在过去曾经几度越过这样的危机。假装投降然后从背后放冷箭的山贼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些经验教会了叶迦蓝:这名男子绝对无法杀人。他那还没有剑粗的纤细手腕根本无法持刀。更何况斡纳老师不可能给她介绍那种危险人物。
那么白夜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久候大驾了,上层禁军叶迦蓝。不,还是称呼您为叶城领主比较好吧?”
大概是认为叶迦蓝停下脚步犹豫不前是因为拘谨,男子伸出手来表示欢迎。
总之,对方也是斡纳老师的客人,不能失了礼数。叶迦蓝爽快地和他握手。那只手柔软得几乎像是女人的手。
“我现在已经不是领主了。请叫我叶迦蓝。”
“是这样啊,我的名字是鲁深。很高兴见到你。”
鲁深,完全没听说过的名字。
“总之先坐下吧,叶迦蓝。”
“好。”
叶迦蓝按照斡纳的话做到桌边。
“这位鲁深是位商人,他想和你谈点事情,让我做个引见。”
“商人……吗?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心存误解就不好了,在一开始就说清楚吧。这家伙是武器商人,而且,还是为叛军提供武器的协助者。”
“什——”
叶迦蓝说不出话来。
她瞬间理解了白夜让他杀死这名男子的意义。
被称为农民的乌合之众的叛军现在为什么能保持军队的体制?支持数量过万的大军、准备足够的装备不是一件小事。因此,在很早之前就怀疑有人暗中协助叛军。
为叛军提供武器。叶迦蓝不清楚这其中对商人来说有什么利益。或许他的背后还有别国势力存在。
但可以肯定的是,正因为有这种人存在,战争才会一拖再拖。现在,手无寸铁的人们也在不断成为牺牲者。对,就像故乡莱叶城那样!
在老师面前也无所谓。
该杀。为了实现苏摩殿下的理想,这名男子实在不应存在。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投身叛军的普通士兵还有情可原,但这名男子不同。
“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们,这个国家才会!”
叶迦蓝一脚踢开椅子站起来。
同时准备拔出腰间的剑,却发现两把剑都不见了。原来是听从老师的话交出去了。
不过犹豫只在一瞬间。不需要剑,这种瘦弱的男人,用桌上的烛台就足够杀死他了。
叶迦蓝立刻伸手握住烛台。重量足够。这样的话没问题——
“还不停下,你这笨蛋!”
但这时,雷霆般的怒吼响起,叶迦蓝条件反射似的缩起身子。
过去,她曾在两年间每天都听到这样的呵斥。好似过去的习惯苏醒了一样,叶迦蓝的身体无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立刻回过神来,说:“斡纳老师!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引见这种卖国奴!”
“总之先坐下吧。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准对我的客人无礼。”
“不,我不同意!就是因为有这种商人,叛乱才会长期化,不停地造成众多人民牺牲!不能坐视不管!”
“好了坐下!这位客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完全是为了对话而来。而你却要用武力制服空手之人吗?!”
叶迦蓝无言以对。
“叶迦蓝。请暂时坐下,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刚才一直默默注视着事态发展的鲁深平静地说。
他面对叶迦蓝的激昂战意毫不畏缩,看来颇有胆量。
“叶迦蓝,坐下。”
斡纳再次催促。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蕴含着不容辩驳的强硬意志。
“……知道了。”
不管有什么理由,现在都不能杀死这个空手的男人。作为禁军而生活过的人生不允许她这样做。
但是,叶迦蓝现在需要宣泄她满腔的愤怒。
她举起手里的烛台——重重砸到桌子上。
用坚固木材制作的桌子顿时发出一声钝响,桌面凹下去了一大块。
鲁深吃了一惊,倒抽了一口冷气。而另一方面,斡纳对叶迦蓝的惊人举动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鲁深。看来叶迦蓝也准备好听你说了,开始吧。”
“啊——好的,万分感谢。那么,就先听我说说吧。”
鲁深说着,用中指抚摸鼻子上部。
“叶迦蓝,您当然会感到愤怒了。我是给这个国家带来混乱的罪魁祸首之一——在您看来就这样的吧。当然,我也是有我的原因才这样做的。”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请冷静,我还没有进入主题。首先,我想问一个问题。我也听说过叶氏家族禁军的传闻,他们都是伟大的骑士禁军,为了人民而赌命战斗,在四代八十年间一直支撑着这个国家。”
“……”
“禁军本该保护农民,然而你为何会对这样的农民们构成的禁军兵戎相见?”
那是比刀刃还要锐利的质问。
“……我宣誓为了守护弱者而战,可以的话也不想做这种事。但是只要叛军存在一天,扰乱王国治安的贼人便可横行霸道,弱者们沦为牺牲。因此我要战斗。”
“这是正确的观点。但您可知道,他们叛军除此以外已经没有别的活下去的方法了?即使孩子饥饿难耐、身患重病,领主依然一毛不拔。但是叛军,不,率领他们的杰德行动起来了。他给农民们指出了活下去的道路。”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明白。但是,做事情也要讲究方法。叛军用武力解决问题,只是扰乱国家而已。”
“那么我问你,叛军除了拿起武器组成军队以外,还能怎么做?”
“向领主诉求不得回应的话,可以直接禀报皇帝陛下。陛下英明贤圣,一定能够帮助他们。”
“很遗憾,我不认为农民的声音能够如此简单地传达到一国之君的耳中。而且,他们也没有那个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在叶迦蓝问出口之前,鲁深便继续说道:“方便的话,我就再占用您一点时间,谈谈叛军到底为何会拿起武器站起来,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才有了今天吧。这样一来,您也一定能有所理解。”
这些话不能不听。
不过是农民的乌合之众的叛乱军,为何能以侯爵这样的大贵族为对手收获胜利,然后一直存活至今?对此所有人都抱有深深的疑问。
还有,包括杰德这位叛乱军的指导者的真面目在内,其成员也有诸多不明了之处。
如果能够知道这些事情,那便值得一听。恐怕斡纳老师也是这样想着,才把鲁深引见给叶迦蓝的。
叶迦蓝重新在椅子上做好。
“知道了。我就听一听吧。”
“……说得好叶迦蓝。”
斡纳似乎十分期望着这个局面,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请不要误会,斡纳老师。我只是觉得,既然今后要和杰德战斗,说不定能听到些有用的信息。”
“没关系。总之展开对话才是防止流血的最单纯也是最重要的方法。那么……大概会谈很长时间吧。你远道而来也累了,我来准备些茶和点心吧。”
斡纳叫来佣人。
大概是事先便准备好了,佣人立刻端上了茶水和乘着茶点的盘子。
“鲁深,开始说吧。”
“好的。一般认为,事情的开端是在一年前的初夏。不过也有传闻说,七年前发生的北国的侵略,才是一切的起因——”
男子娓娓道出叛乱军诞生的经过。
……
那是由红、白、黑三色组成的鲜明景象。
纯白色的细雪积成广大的雪原。
将这纯白的绒毯染成红色的人类残骸,还有以腐肉而食的黑色凶鸟的集团。
名叫杰德的少年在这三原色之间踏着空虚的脚步前进。
他的年龄刚满十六岁,但身体贫弱,远远比不上同龄的男孩子。最引人瞩目的,是他脸上带着的那副和他瘦小脸庞尺寸不合的眼镜。
“呜……咕……”
小杰德的嘴里发出呻吟。
此处天寒地冻,流出的血都会被立刻冻上,因此尸臭也没有那么严重,但光是这残酷的情景,就足以让少年感到不舒服了。
但他却绝不转身,绝不停止脚步,无数次扶起即将滑落的眼镜,在纯白的地狱中独自前行。
终于,他的脚步停止了。
他看见了横躺在雪中的一个人。
“……阿娅?”
那是一位比杰德年纪大一点点,身穿甲胄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