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婷婷的声音温和平缓，却如同千年古刹里敲响青铜老钟的钟杵，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地撞击着李浩波的心。

“你别看她现在笑得没心没肺，但你能想象她在大三那年患上重度抑郁，整个人每天都活在极度消极自卑的负面情绪里，甚至两次自杀未遂，差点死掉吗？”黄婷婷说到哽咽，背过头去抹了把泪，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不仅仅是柯珂心里连肉带血的伤疤，也是他们几人的，她甚至至今回忆起还心悸后怕。

“郭皓都告诉过我。”他嗓音暗哑，心里有一口气，憋得心口闷痛。

黄婷婷看着他，异样的眼光里流露出几分嘲讽冷屑之色。“那段时间多亏了程丰，我和小冉加起来也及不上他万分之一的付出，他是最大的功臣，毕竟这个世道，没有谁会做到主动放下自己的学业去迁就另一个人，他在柯珂学校附近租下一间房，带柯珂去心理诊室，为她学习一日三餐，监督她吃药，带她出去游玩散心，还想尽各种办法，去网上找搞笑段子逗她开心……如果没有他，半年，短短半年，柯珂大概是走不出来的。”

说着，她的眼神越发鄙夷。“李浩波，柯珂是一个长情的人，可是你不能抓住她这一点就任意伤害她，你或许有自己的苦衷，但柯珂因为你差点连命都没了，就算当年你明明白白的跟她说一句分手，也好过她为你担惊受怕，胡思乱想。”

“我从没想过要跟她分手。”李浩波语气平静而坚决。那时的他说过高考结束就告白，却没想到被突遭的变故中断，以至于至今未能如愿。

黄婷婷只觉得讽刺，也为自己曾经的看走眼感到可笑，程丰追柯珂的时候她和李欣冉谁都不看好，都认为只是花花公子玩玩新鲜感而已，却没想到他才是用情至深的那个。

反倒低调沉稳的李浩波，出其不意。

所以她故意说：“程丰之于柯珂来说，是贵人、恩人、至亲......是在她心里最最重要的人。”

她想着他曾让柯珂生不如死，那么至少现在也该轮到他尝尝其中的滋味。

况且，她也不是无中生有，都是柯珂亲口说过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他看似不仅没受到影响，居然还云淡风轻地丢来一句。“你喜欢程丰吧？”

黄婷婷瞠目结舌，一脸惊讶状。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但是通过柯珂和李欣然的反应，这么多年你都将这份感情掩藏得很好。”

“你，你不要胡说。”她面慌情急，目光闪躲。

“你放心，我能当着你的面说出来，就没想过要告诉柯珂和其他人。”说着，他拿出一张黑色方片纸。“你的情况我都已经了解，这是我的名片，你不愿接受程丰的援手，但可以毫无负担接受我的，你现在有孕在身，先安心养胎，等孩子生下以后就来公司上班，你大学学的是金融，到时就去财务部，朝九晚五，工作轻松压力小，还是双休，方便你照顾孩子，我会安排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会计带你，你可以从头开始。”

黄婷婷盯着他夹在指间的名片，眼神迟疑，又复杂。

“你以后工作的地方是陆鸣自己成立的公司，虽说是陆氏科技名义上的子公司，但除了年终，两家平时几乎没有往来，所以你和杨东不会有任何工作上的接触。”

听他这么说，黄婷婷紧张的神色才略有放松。“你帮我是为了讨好柯珂？”

李浩波不置可否，始终是那副心平气和，眼波不惊的表情。“你说得对，柯珂长情，更重情，你们十几年的朋友，早已情同姐妹，你若过得不好，她也不会好过，所以你必须振作起来，否则我还怎么追她？”

追她？

黄婷婷彻底懵了，敢情她铺垫了那么多，故意刺激他，对他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他到底是冷静？还是冷血？

“我说了这么多程丰的好话，你，你不生气？”刚才看见柯珂和程丰在一起的时候他明明就很生气。

李浩波微微笑言，那笑容里多少有些自嘲的意思。“我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那么开心，自然生气，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生气？把她变成那样的是我，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重新把她追回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说着，他示意她未接过的名片。“你要去我们公司上班的事先别告诉柯珂，我怕她多想。”

黄婷婷接过名片，内心五味杂陈。“谢谢你！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喜欢程丰的？”

李浩波横臂搭在椅背上，再次看向那三抹身影。“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曾爱而不得，同病相怜吧。”

很寻常，甚至带有哀伤色彩的一句话，能引起黄婷婷的共鸣，但就是莫名地令她后脊发凉，就是那种被对方看透，却又看不透对方的虚浮感，以及如同暗夜魅影一样幽幽渗进身体里，抓心挠肝的恐惧感，“请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尤其是柯珂和程丰，我不想失去柯珂。”

他看了她一眼，点头。“不过有一句话，是良言还是胡话，全凭你自己评断：一段好的婚姻是最终归宿，但不好的姻缘也要懂得及时止损。”

……

知道有李浩波在，即便隔得远远的，柯珂也不能尽兴地玩，总要分心。

“待会儿把梦梦送回去，我们就走吧。”她对程丰说。

“不陪她们吃晚饭了？”

她点头。

程丰心里明白，同意，也不多问。

可是梦梦却不干了，听说他们要走，抱住柯珂的小腿，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憋着嘴随时要哭。

柯珂舍不得，抱起她安慰了好久，小娃娃哭闹着就是不依，最后还是程丰抱了过去，在她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悄悄话，特别管用。

“你给她说了什么甜言蜜语？”柯珂好奇，毕竟平时她的话比程丰管用太多。

他却神气活现地卖起了关子。“秘密。”

柯珂不屑，玩笑道：“你这无处安放的魅力看来这辈子都是散发不完了，连梦梦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那是，这世上只要是个女的，上到八十老奶奶，下到三岁小屁孩，通通都逃不过。”

柯珂直接一个白眼。“是，阿猫阿狗都分公的母的。”

程丰委屈巴巴，假装伤心地冲怀里抱着的小娃告状：“梦梦，姨姨说小爸爸是小狗，汪汪汪……”

梦梦被他模仿的狗叫声逗得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