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就算没有九歌，他这个做弟弟的，也一定不会亏待了和硕公主，可是如果没有九歌，他也不会如此下定决心，带着和硕公主离开漠北。

他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碰到了九歌，他也无法立马去懂得一个女人在婚姻中会遇到的种种不堪……

没有九歌，碰到和硕公主这样的情况事情，虽然他事后迟早是会和漠北王协商，收回那一群楚女，可是这样一来，和硕公主的结局就是继续待在漠北了此残生，而漠北和大楚，除非两军交战，否则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正是他的身边有了九歌，他才更加真切的体会到无法和良人一生厮守的痛苦，也明白只要能帮着和硕公主带着两个孩子，和硕公主打心里还是格外希望可以逃离这片苦海的……

所有人都因此深受其害，唯独肖策，不但不用消受心里的内疚自责，也体会不到所谓失去亲人的痛苦，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太子爷，得到了大楚国……

得益者，本身就没有资格以受害者的身份口吻，来对旁人随意指责，哪怕他的身份，就是加害者……

也许这样的说法，对于真正的受害者来说，无比残酷，可是就事论事，这件事肖策的获利之大，他就不允许肖策对这件事有什么置喙。

如果说，他如果一定要讨的什么人的原谅，那个人，也应该是忍着丧子之痛选择原谅他的先皇，以及没有选择利用自己的特权他们母子逼向绝路的先皇后。

救命之恩，都尚且不该忘，何况，先皇后与他们母子，是饶命之恩……

但凡，先皇后对他们母子有半点苛责，对先皇有半点为难，依着先皇宠爱先皇后的性子，就算是他不死，他也绝对不会有今日……

在他五岁来到南书房时，在他十岁来到太极殿时，只要先皇后说半个不字，他的青云之路也会从此断绝。

可是她没有。她明白，什么叫逝者已矣，哪怕接受的这个过程，对于她而言，无比漫长……

小太子之死，是给先皇的一声警钟，也是一个转折。

这件事，让他明白了，人性本恶，五岁的孩子，可以为了他的关注和疼爱，狠心将自己的孩子推入华清池，还伪造出了小太子是失足坠水的假象……

可是，另一面，先皇也明白，这么多年，他在这个孩子身上到底还是没有倾注太多的感情，不然，作为人子，他不会忍得自己承受中年丧子的蚀骨之痛。

先皇之所以没有去罚他，也是无比的清楚，小太子之死，是孩子将他做父亲的不尽责归咎在了小太子身上……

卷宗刚刚传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也有过盛怒，他也再想，为何一个五岁的孩子，为何可以有如此的蛇蝎心肠。

可是到底还是先皇后一句话，让他醍醐灌顶。

“二郎，你说你多久没有见过这孩子的母妃？没有见过这孩子了？”哪怕是在与他说话，受了极大刺激的先皇后也需要很费力才能让自己的注意力在先皇身上聚集。

“上一次我见到他母妃，应该还是过年的时候吧？至于孩子，我也是一个月前，在御花园碰巧见了一面，也没有和他怎么说话……”如实回答，哪怕身处炙热六月，那一刻，被先皇后点清症结所在的先却如置冰窟……

“这就是了，你说你也是，嫔妃不能雨露均沾也就罢了，拢共就这么几个孩子，你这当父亲的，对自己的孩子，还不能一视同仁吗？”先皇后抹了一把眼泪，哪怕明白不能深究，也倒底还是会同他这个做丈夫的置气……

你说他宠孩子吧，那么危险的华清池，他就放心的地让孩子去了，孩子失踪了好几个时辰都不以为意。

但凡，他能多问几嘴，知道孩子是要去华清池这么危险的地方，就算同意要去，也该是派一个妥帖的宫女太监随身伺候着。

可是他倒好，因为和大臣在南书房议政，孩子坐在他怀里觉着无聊，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小跑出去，他也没有问出一个所以然……

人心固然险恶，可是很多时候，比起惨剧更让人遗憾的，是人心的疏懒，成为了惨剧的催化剂……

只可惜，哪怕明白了一切，哪怕肠子悔青，他的小太子也再也回不来了……

再多的悔恨，再多的怨怼，都换不回来小太子，为人父母，他们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让小太子续命。

只是修罗场终究无情，有的人，天生就是命比纸薄……

没错啊，小太子足足长了他八岁，却偏偏是对他没有半点防备，以至于一时失察，命丧华清池……

其实一开始，他也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太子长他八岁，如果他手头的力道不够大，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推下水，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第一次没有成功，他不敢想象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被一时发狠的小太子出于自保推入华清池？或者是小太子惊恐过后尚且还有几分理智尚存，像抓兔子一般把他拎到南书房？

一死或者是背上杀兄的罪名没有半分颜面的挨上一顿板子，这都不是他能够承受得起的……

可是他真的是毫不设防，再加上小太子是拉着他的手踩在湿滑的青苔上，他不过是稍稍松了松手，小太子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朝着湖水滑下去了一大截……

“季儿，刚刚下过雨，这湖水湿滑得厉害，你可千万抓住我了……”小太子脸色大变，赶忙叮嘱他。

可是太迟了，难得找到的借口，他终究不会放过，湿滑的泥土没有半点可以凭借的力量，他一松手，小太子就划入了湖里。

虽然这样说很残忍，但是小太子命当该绝。最一开始，池水尚且漠到小太子的胸口，只要他耐心等待援助，按理说怎么也不至于丢掉自己的性命。

可是，小太子出于求生本能，第一反应不是叫他跑去找附近的嬷嬷太监来救他，而是想要挣扎着自己爬上华清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