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主教练就来装爹签字了。主教练长的老，看起来和李清年龄差不多，眉眼之间和李同林有一点像，不能说太像，但是也算是勉强说得过去。

装模作样骂了李同林几句，抬着笑脸跟校领导说了几句好话，偶尔为自己的孩子不平一下，就算是糊弄过去了。

签完了字，把李同林领出了学校，李同林提出来要请主教练吃一顿饭，主教练表示，吃饭可以，就吃顿家常便饭，不能铺张，你的钱不是你的，是你父母的。

李同林应下了，两个人随便找了一个小饭馆，饭桌上，两个人就聊起了道馆的现状.

现在道馆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原本一起训练的大头田博胡子崔健等人都不来了。

谢蕊更是上回在街头打了一架就没有再露过面，在学校里，连大头这些朋友都疏远了。道馆里平时常去训练的，也只有190和李同林了。

主教练特别照顾李同林，基本上每天忙完了自己的事，晚上都会去看看他训练的情况。

李同林一直在道馆里训练，除了一开始交的600块钱，也没有给过其他的钱，就算是硬塞，主教练也全数退回来。

而副教练周五周六周日，会来辅导他练习打击的散打技术，每个星期学费一百，这个价格真的也不贵。

不过后来也不再来了。听说副教练现在都是在某个跆拳道馆教小孩子跆拳道，挣得不少。

曾经的老实人做了骗子，李同林也尽量去试着理解，毕竟他现在丢了工作，只能靠这个养活自己，除了格斗之外，副教练可以说也不会什么。

主教练终于吐出了一直嚼着的口香糖。“小子，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特别喜欢格斗吗？”

“是的教练，我真的很喜欢。”李同林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

主教练又问了一遍：“小子，我要你说实话，你好好想想，你真的是从心底里喜欢吗？”

这次李同林没有急着回答，他开始陷入了沉思。自己真的是喜欢格斗吗？还是因为不想读书，而借格斗获得存在感?

他想起了第一次来道馆时候的情形，那一天他和人连摔了八场，七场都获得了胜利。副教练夸他有天赋，后来惨败给190。接着他就正式交了钱，报了名。

学会了几招之后又被主教练血虐。他在这里学会了直拳，勾拳，摆拳，正蹬，侧踹，鞭腿。学会了深蹲卧推硬拉，学会了打沙袋，学会了做各种各样的俯卧撑和深蹲。

他认识了肌肉构造，身体构造，知道了如何锻炼休息。他用在这里学到的技术，琢磨出了一套格斗的体系，又用它们在街上防身自卫，打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架，又在两次教训了刘国利。

一开始是为了逃避学校的读书生活，逃避那个压抑的环境，逃避那些人。仿佛只有那个混乱的健身房，在那个略微潮湿的地下道馆，他只有在那里，才会感到自己真实的存在。

那里是他心中的净土，是他灵魂的乐园。在这里可以隔绝现实生活的烦恼，远离学校里那帮牛鬼蛇神。

可渐渐的，他发现他沉迷于格斗。他学会的格斗技会不经意间在脑海中出现，自己的肢体会开始不自觉的练习。

看书的时候想着出拳，走路的时候想着摔人，别人与自己共处一室或者擦肩而过时，会想着如果这个人是他的对手，两人是在擂台上，如何攻击他，他会怎样进攻我，我该如何防守？

就是放学取自行车的时候，也想着如果自行车的两个把手是对方的两只手，我现在如何上步背步发力投出。

练体能练力量的时候，大家痛苦不堪，而自己却甘之若饴。就算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道馆，也会做着各种滚翻倒地的受身动作，并没有感觉枯燥乏味或者孤独无助。

一次次技术的施展，一次次被摔倒的体验，都涌现了出来，他好像明确了自己心里到底要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还是在灯光下映衬着的原因，主教练油光满面的圆脸有点发红。

“我是真的喜欢，我甚至想把它作为职业。”

主教练开了一瓶白酒，闷了一口放到自己面前。“小子，咱们谈谈心，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去体校念书，然后从柔道队退役又去了队吗？”

“我不知道，您从没说过。”李同林如实回答。

“是因为我学习太差了。我小时候在学校认了点字，书读的不好，所有的高中都不要我。当时我家条件也不好，没有条件送我去学一门技术。那个时候正赶上体校招生，那是我唯一的出路。所以我就一直在体校呆着，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我在那里拼命练习，不是因为我喜欢柔道，而是除此之外，我别无生计。…”

“…我把最好的静静时光都留给了柔道队，我原本一心想在那里寻个突破，不知道是天赋还是伤病，或者是我的年龄太大了，已经不能在柔道上面取得什么太好的成就，我就到了散打队。…”

“…你要知道，如果打架的话，散打是打不过柔道和摔跤的。柔道摔跤这样的运动比散打运动员的力量要大得多，最初的散打运动员选材都是田径和摔跤举重这样的运动员里淘汰下来的，当年散打还能主动摔，所以我凭着一手摔法和一副身体还能在散打队呆上一段时间，勉强着把日子过下去。…”

“…我那个时候就想明白了，光能打是不行的，这个社会必须是要读书的。小子，我知道你不想读书了，不管是别人给你施加的压力，还是家人给你的压力，都让你活得很痛苦。…”

李同林当然活的痛苦，被孤立，被冷眼，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个怪胎。然而为什么主教练会知道这些…

“…石磊告诉我了，他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他跟我说了这些事，可能涉及到了你的隐私，本来我是不该说的，可是为了你的未来我还是要说。你不要怪他，他真的是为了你好。…”

“…你这样的孩子真的很少见，我从没有见过对格斗这么热爱的人，你让我对年轻人有了很大的改观，但是小子呀，不读书真的是没有出路。我说这些你可能听烦了，但我真的也是为了你好。…”

李同林不说话，被主教练戳中了心事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愤怒，他一把夺过来教练面前的酒瓶。

仰起头就要把一整瓶的白酒全都灌进肚子里，然而就是辣的，白酒的味道李同林也是第一次体会。

辣，酸，恶心，但是没有生活令人痛苦。

平时从不喝酒的李同林只喝了两口，酒就从他的嘴角鼻孔里冒了出来，情况情形相当狼狈。

“啪”主教练狠狠抽了李同林一耳光。

酒瓶子飞了出去，砸在地上碎成粉末，李同林嘴里被刮破了，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借着酒劲让他直接傻在了原地。

“小子，你tmd给我有点出息，你要是真想当运动员，就别喝酒。”平日里脸上总挂着笑的主教练此刻凶神恶煞，仿佛是真的发了脾气。

委屈，愤怒，不甘，压抑...

生活很艰难，他总是莫名其妙搞你一下。但是李同林一直被搞，搞的精神衰弱，郁闷至极。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全都从李同林的心里爆发了出来，他大叫一声，痛哭流涕，丝毫不管不顾，自己已经是个高中生了。

但是高中生终究还是个孩子。

李同林，也还是个孩子，一个被冷落被抛弃的孩子。

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现在只是想大哭一场，仅此而已。或许明天睡醒，太阳升起，自己又是那个被人冷言冷语，刻意孤立的怪人。他曾经无数次希望自己就在这样的睡梦中死去好了，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的存在又会有谁知道呢？

他好像是喝了很多的酒，最后醉倒了。也好像是自己哭累了，然后睡着了，总之他再睁眼已经是躺在家里的床上了。

天亮了，他早早的就走了，至于是谁送自己回家，是不是和李清说了什么，都无所谓了，事已至此，他也不管不顾了。

死了不甘心，活着很痛苦

“别人怎么看我都不重要，我要证明我自己存在的价值。”一个念头默默升起，并且越发强烈。

李同林被停课了，学校去不了。家里又不能呆着，离开了家的他，在大街上瞎晃，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去何处。而自己的未来又在哪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