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汉成被说得哑口无言。陈怀远和胡相久等领导则向罗晓明投去赞佩的目光，甚至还对他轻轻点头，以示鼓励。

罗晓明乘胜追击，无所畏惧地对陈汉成说：“我再问你，为了缓解城市交通压力，市委市政府都决定建造城市高架桥，建设地铁一号线。据此，我们引进了申城一个投资商，投资三十六个亿，帮助我市垫资建设高架桥。我们双方经过多轮谈判，达成了合作意向，都快要签合同了，你却跳出来说，要亲自去考察才能确定。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因为你是市长嘛。可你为什么一拖再拖，一直拖了两个多月都不去考察呢？”

陈汉成急赤白脸地说：“你没看到我忙吗？”

罗晓明反驳说：“这两个月里，难道你就一天时间也抽不出来吗？不可能！你这是在故意拖。为什么故意拖？我就不说了。”

陈汉成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反驳，只能无赖地说：“你说呀，为什么不说？”

罗晓明想了想，还是给他一点面子，或者说出于反腐斗争的需要，暂时没有把他的真实意图说出来。他只是从解决问题的角度，继续发声：“如果你真的忙，为什么非要亲自去考察才能确定呢？这个投资商，今天又打电话给周兆和说，我们再不去考察，再不确定下来，他们就要把资金转投到其它地方去了。我就答应，明天一定给他答复。都到这个份上了，今天考察的时候，我一直想跟你说这几件事，你去一直回避着我，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这不是拖延推诿是什么？这不是故意不作为又是什么？”

陈汉成的脸尴尬万分地扭曲着，气得脸色发黑，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罗晓明穷追不舍：“陈市长，我再问你，我市的地铁一号线，投资商招标时，我说允许联合体投标，原因我也说得很清楚，你为了显示你市长的权力，偏偏说不允许联合体投标。那就只好按照你说的办，结果来报名的不满三家，流标了。然后又改为约谈式招标，我们联系了几家央企，你非要亲自约谈才能确定，却又一直不肯约谈，一拖再拖，这又是为什么呢？”

“啊，怎么会这样？”大家都惊讶得发出了声音。

记者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连牛晶晶也跟旁边的记者嘀咕：“事情完全走样了，我们怎么报道这次考察活动啊？”

陈汉成气得要发作，却又无话可说，只能指着罗晓明威胁：“你，你在这里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用意？”

罗晓明提着嘴角笑了笑说：“我没有什么用意，我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催一催你，把这三件大事办了。陈市长，这三件大事，真的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都要拖没了。所以今天，你要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因为这三件事，明天我都要回复人家的。”

陈汉成难堪得手都抖了，声音也颤了，跟刚才那个气度非凡、滔滔不绝的演说家形象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凭什么给你答复？这里到底谁是一把手市长？”

这话说得太没有水平了，会议室里出现了一阵骚动。

考察时默默无闻，一直处于弱势的罗晓明渐渐占据上风：“你是一把手市长，没有错。你有权不理我，可以不给我答复。但你刚才不是说，我们要对那些不作为，不敢为，拖延推诿的领导干部进行批评，问责和弹劾吗？那么，对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要不要进行批评、问责和弹劾呢？”

以其之矛，攻其之盾，反击得非常出色。一直被陈汉成的权势压制着的罗晓明，至此已经完全征服了与会者。

与会者都觉得罗晓明说得有道理，却又不敢表态支持他。陈怀远和胡相久，还有其它几位领导干部，都知道他们之间有矛盾，却没有想到会这么激烈，到了撕破脸，公开吵架的程度。但他们都替罗晓明捏着一把汗：这个大帅哥胆子真大，他就不怕陈汉成报复他，修理他吗？

陈怀远再也听不下去了，委婉地对陈汉成说：“陈市长，罗市长这样做，都是为了工作，你就给他一个答复吧。”

陈汉成偏过脸，不看罗晓明，也不说话，以示对他的不屑。

胡相久也低声附和：“对，这样拖着，总不是个事。”

其它的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们，不敢出声。但他们都被这个帅哥副市长的精神所感动，特别是城管局局长郭开明，交通局局长柳百闻，他们早就对陈汉成只说空话不办实事的作风有意见，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忍受，敢怒不敢言。

没想到这个新来不久的年轻副市长竟敢当众批评，问责市长陈汉成，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真是大快人心，太感人了。

郭开明跟罗晓明一起到下面的海生县参加过一次城建工作会议，亲自感受过他的清廉作风和办事效率。今天又耳闻目睹了他如此勇敢的抗争精神。为了工作，他不顾一切，大胆直言，这样的官员实在是太少了。他感动得湿了眼睛。但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伸手去抹眼睛，就转过头，眼睛模糊地看着别处。

陈汉成呢？再次被罗晓明后发制人，弄得下不了台。他脸色铁青，死硬到底：“他这是为了工作？哼，我看他这是心怀叵测，有意出我的洋相，我还能给他答复吗？”

罗晓明见他这样倒打一耙，气不打一处来：“好，陈市长，既然你说这种不负责，甚至是有些无赖的话，那么，我就当着大家的面，对你说，这三件事，你不肯办，就由我来办；你不作主，就由我来作主，行不行？如果有什么责任，由我罗晓明负全责。”

“你去作主好了，有本事，你就去当这个市长吧，我让给你，哼！”陈汉成狠狠地说着，站起来，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会议室里的人都愣愣地看着他愤怒的背影，坐在那里没有动。然后又转过头来，以不一样的目光看着罗晓明。

罗晓明没有慌乱，他异常镇静地对陈怀远说：“陈书记，这几件大事实在不能再拖了。这样好不好？你回去向王书记汇报一下，然后你们市委派一个领导，跟我一起来办这三件大事。先是去申城考察，再是约谈央企，最后逼陈市长在八千万申请报告上签字。他实在不肯签，就让王书记签，你看怎么样？”

“好吧。”陈书记坦诚地看着罗晓明说，“罗市长，你真的不容易啊。不过，我好心地提醒你，你要小心哪。”他看了看会议室里的人，不敢再说下去了。

罗晓明一脸正气地说：“为了工作，也为了，嘿嘿，你懂的，我就把我的一切，都豁出去了。”

“罗市长，你的所作所为，太让我们感动了。可是，我们都替你担心啊！唉，还是散会吧。”陈怀远说着，有些无奈地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去。

罗晓明也站起来，大声对媒体记者说：“希望各位媒体记者，如实报道今天的考察活动，不要漏报，瞒报。”

牛晶晶见陈汉成走了，赶紧冲到罗晓明面前，把录音手机送到他面前，抓住机会采访他，接近他：：“罗市长，你是不是跟陈市长有矛盾啊？”

罗晓明眨着眼睛，不敢接纳她投过来的暧昧目光，但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们个人之间没有恩怨，工作上是有些矛盾，你刚才都看到了。”

右江网的美女记者李小红，也走过来对他说：“罗市长，你的胆子好大啊。刚才，我们都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真的，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下属如此大胆地跟上司说话，你就不怕报复，不怕被撤职吗？”

“怕就不说了。”罗晓明笑着往外急走，“希望你们客观公正地报道今天的考察活动，以及下午的会议内容。”

记者们都咂着嘴说：“啧，这恐怕，有些难啊。”

市委副书记陈怀远，市城管局局长郭开明，交通局局长枊百闻等人，都上来跟罗晓明握手道别。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用手上的力表示着他们的心声。

于是，大家都怀着激动的心情各自散去。

陈汉成回到市长办公室，气得差点发心脏病。他的心不规则地乱跳，一口气堵在喉咙口，都快回不上来。他一个人坐在巨大豪华的市长室里，仰靠在椅背上，脸色难看极了，像死人一样可怕。

“陈市长，你要紧吗？”赵六一走进来，轻声问他。

“不要紧，你出去吧，我要静一静。”陈汉成睁开眼睛说，“你给茅总打个电话，就说我有事，不能参加他今晚的饭局了。”

“好的。”赵六一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他刚走到门口，陈汉成又猛地坐起来，叫住他说：“对了，你给今天来采访的媒体单位领导，分别打个电话，要求他们，只报道考察情况，不允许提及下午的会议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