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棠打开门，将陆泽丞拉到走廊上就几乎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远处的浓烟蔓延过来，徐棠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陆泽丞挣扎着起身，劝道：“小棠，你别管我了。你自己走，现在，还来得及。救我，我们两个……谁也活不了。”

“你闭嘴。”徐棠让陆泽丞靠在自己的背上，道，“我自己乐意，你不用管我的死活。”

“小棠。难道你真的要让我带着对你姐姐的愧疚离去么？”陆泽丞的眸色黯淡了几分。

kingdom的隔火措施做得很好，火焰蔓延得并不算太快，但这浓烟酷热，足以闷死一个人了。

“陆泽丞，难道你要让我现在就愧疚而死吗？”徐棠回眸，咬牙切齿地道。

不远处火光的映照下，她的瞳仁里像燃烧着熊熊火焰。

陆泽丞脸色一沉，垂下眸子，宽和道：“对不起，小棠……我尽量……”

陆泽丞白着脸，咬着牙，在徐棠的搀扶下勉强往前走了两步。

徐棠微微一愣，泪水却刷地流了下来。

这个男人，对他人，一直都这么温和宽厚。

她知道，他和她一样，也早已心如死灰，刚刚应该也打算死在这里了，只是因为想让她活，不想让她遗憾，才勉强自己跟着她往外走。

他这样子的人，她怎么会这么多年才幡然醒悟。

不，其实她早就明白了，不是么，不然就不会在那么多次午夜梦回时心软地哭出声来。

只是被自己的偏激狭隘蒙住了双眼。

一步、两步、三步……

陆泽丞体力不支，徐棠撑不住重量，两个人扑通摔倒在了地上。

陆泽丞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道：“小棠。我尽力了，你别凶我了。”

徐棠侧眸，就看到他那在这万分急乱时依旧矜贵优雅的样子，蓦地就掩面痛哭了起来。

整件事，只能怪她一个人。

“小棠，你快点走吧。”陆泽丞的嗓音越来越哑。徐棠呜咽了两声，非常不想自己一把年纪最后还流露出这般的神情，瞪了陆泽丞一眼，道：“陆泽丞，你别说话，省点力气，说不定会有人来救我们。我就坐在这里陪你等着，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还给你好

了。”

她说话间，不远处一根燃烧的横梁落下来，堵住了狭小的去路，火焰燃烧过来。

徐棠无奈，只能将陆泽丞又拖回了方才那个房间。

留在走廊，只会更快地被烧死。

但留在这密室里，也只是拖延一会儿，早晚变成笼中的烤鸭罢了。

陆泽丞低叹了一口气，气息似有若无地道：“哎。对不起……”

徐棠坐在地上，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死了无所谓，但不想让他，死在这里。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陆泽丞的脸上，陆泽丞微微睁开眼，泛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然而落寞的笑容。

外头火光冲天，他的黑眸耀眼若星河，徐棠哽咽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陆泽丞笑了笑，说：“没什么好说的。你姐姐交代我，不管怎样，都要让着你。”

徐棠心里一酸，扭过了头。

他们的生命很快就要到尽头了。

但直到最后一刻，她才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陆泽丞，我有话要跟你说。”徐棠心一横，咬牙说道。

陆泽丞微微一怔，看了她一眼，低沉着嗓音，道：“小棠，别说出来。”

看着他有些了然的眼神，徐棠愣住了，嗓音喑哑地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陆泽丞，……那你呢？”

陆泽丞似有若无地又叹了一口气。

他少年时就情窦初开，不是个呆子，对于那些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年，甚至连小槿都多少看得出来一些，只是那时候小棠年纪小，他们都把她当做孩子似的憧憬，谁也不曾点破。

再后来，他就更不可能点破了，他只是一直试图让她忘记前事，忘了他这个人，重新过一个年轻女孩该有的生活，不该为了他和小槿的事耽误自己的人生，甚至都说出了那般狠戾的话。

可是她又回来了，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

一开始，他只是恪守君子之道，不想让小槿的妹妹受到伤害。

但一年，两年……十年……十四年……她一直在他身边，如影随形。

他的生活里留下了她的痕迹，他明知她别有用心，但还是一次次地发现了她每次的手下留情和原则底线。

他心底究竟是什么样的，他自己也说不清。

到现在，甚至都觉得，只要说出来，就是对不起小槿。

陆泽丞沉默了，一双泛着血丝的眸子讳莫如深。

沉默，就是最明确的拒绝。

徐棠自嘲地笑了笑。

她这么个人，做了这么些事儿，而姐姐又那么的好，她怎么能起这样的贪心呢。

不过，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把心思表达了出来。

浓烟透过房门的缝隙漫了进来，两个人都开始剧烈地咳嗽。

又是一声爆炸响起，一旁的柜子轰然坍塌，徐棠一咬牙，覆在了陆泽丞的身上。

不管怎样……

她才不要欠他的……

——

明笙躺在床上，眼前浮现出了层层叠叠的幻象，或美丽或幸福，但幻象里，所有的人物都是曲折的，她可以感觉到到自己唇角保持着诡异的微笑，神经一点点地被麻痹。

明笙突然明白了当初那张照片里的妈妈，大概是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割自己的手腕。

明笙咬着牙摔碎了桌山的红酒瓶，攥着玻璃片的手不由有些发抖，神经像嗜血一般，亢奋不已，似乎在提醒着她只要划一刀，就会得到解脱。

可是，她不能这样死去。

她答应过邵钧庭，会陪着他一起到老。

她还想再见到他。

他说过，什么都不重要，命最重要。

唇被自己咬破，红色的鲜血滴落，因为疼痛神志似乎清醒了一些，明笙大口地深呼吸着，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紧接着，却是突然的黑暗降临。

黑暗也吞噬了她的神经，明笙躲在门后，战栗不已。

爆炸声响起，过了片刻，门外也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门咔一声被打开，明笙一咬牙，拿着玻璃片向那人扎去，手腕一疼，玻璃掉落在地，而她整个人也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身上有汗气，也有淡淡的松香。

那一瞬间，明笙几乎失声痛哭。虽然房间里，黑暗得根本看不清对方，明笙还是搂住了他的脖子，道：“邵钧庭，你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