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血红色的瀑布触及水银汤的瞬间，更大的吼声暴发出来，不知是愤怒还是惨叫，数以万计，百万计的生灵在混有水银的水中挣扎，但水面距离井口足有八十米，它们跳不上来，只能徒劳地撞击着井壁。

对于龙族亚种来说，水银是致命的毒药，似蛇似龙的生物在井底翻腾，水银斑在他们的鳞片和白腹上快速蔓延，他们显然极度痛苦，却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真是屠宰场一般的场面。”

井口的人们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好残忍。”路明非转过头，不愿意再去看，无数生灵临死的惨叫让他面色苍白，甚至出现了生理反应，直想吐。

“残忍吗？”言袁袁低声说道：“如果不是提前做好准备，任由这些亚种流入人类的世界之中，你可以想象那个场面吗？”

“人类的惨叫声会响彻整个大地，而龙族会坐在王座上面，如同我们此刻一般看着那副场面，她不会觉得残忍，甚至只会感觉到复仇的愉悦。”

路明非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在学院受到的教育告诉他，龙族与人类本来就是立场不同的两个种族，不死不休。

只是，眼看着无数生灵在眼前死去，实在太过于震撼人心。

但是很快路明非就在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了，大地突然疯狂的震动起来，路明非一个没站稳，一头朝着井中栽倒而去，他双手无力的在半空中挥舞，但是在重力的作用下，他已经不可避免地踩空了。

言袁袁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扑上前去，一把拉住了路明非的脚踝。

整个世界宛若要崩坏了一般，路明非视线的余光看到有人带着惨叫掉落下去，在水银汤中挣扎的亚种们毫不犹豫地裹挟而过，红色的血液与赤鬼川的水流混合在一起，那人甚至来不及挣扎就消失在水面。

路明非毫不怀疑自己掉下去也是同样的结果。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同理心，拉住脚踝的手微微颤抖，他回头看到言袁袁脸色苍白，虽然她也是混血种，但是在体能上面毕竟只比正常人强一些，一个女孩子单手拉住路明非，已经用尽了全力。

而且，震动还在持续，路明非的身躯在半空中随着震动而晃动着，这更加增添了言袁袁的负担，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地被拖出井口，已经大半浮空了。

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直接掉入红井之中，成为亚种们的食物。

路明非现在前所未有的后悔自己没有好好联系体能，不然自己也许能够想办法爬回去，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他不想死，也不想言袁袁为了救自己一起死。

“路鸣泽！救我！”

他在心底疯狂的大喊着，在这种时候，他脑子里面只能浮现出小魔鬼的模样。

但是，小魔鬼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出现，耳中只有天崩地裂的声音，他隐约听到井口之上，有人惊恐地喊叫着：“爆发了，富，富士山爆发了！”

“这就是神的复苏吗？她带着仇恨醒来，整个霓虹都会随之毁灭！”

路明非死死咬紧牙关，又回头看向言袁袁。

她只依靠着双脚勾在井口的边缘，整个上半身都已经拖在了井壁之上，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遮蔽了她的脸，但是她的手颤抖的频率越来越急，显然已经快要坚持到极限了。

“就这么倒霉吗？连龙都没有见到，居然因为地震而死掉？”路明非苦涩的想着，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面居然天马行空了起来。

“倒也是符合我这种衰仔的死亡方式，我的墓志铭上面可以写，这个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实乃最惨的失足少年。”

“不对，掉下去我连尸骨都会被啃得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什么墓志铭。”

他深吸了一口气，水银的蒸汽让他肺里面火辣辣的疼，大脑开始昏昏沉沉。

他感觉自己就像电视剧的主角，这种戏码经久不衰，两个人挂在悬崖上，为了让别人活命，主角任由自己掉落下去，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路明非自己脸上也挂着眼泪，他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被水银蒸汽熏的，他只是兀自大吼着：“言袁袁，放手吧！”

言袁袁没有说话，她已经没有气力说话了。

路明非想象自己是一个悲情人物，在这种场合应该有很多经典的话能够说，但是他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始终只是那个普通的衰仔，于是他只能干巴巴地学着那些电视剧的台词。

“好好活下去！”

真逊。

路明非这么想着，准备挣脱对方的手。

然后，他看到有一个身影出现在身旁，明明是陡峭的井壁，那个人却宛若站立在虚空之中一般。

不对，不是站立在虚空，那人单手插入了井壁之中，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

“大，大佬？”路明非愣了一瞬间，然后条件反射地惨叫道：“大佬救我！”

“我看你在这里演悲情戏还挺投入的，要不再吊一会？”

吴行知无语地说道：“一点小小的震动居然能够让自己掉下来，你也算是个人才。”

“大佬别开玩笑了！”看到生还的希望之后，路明非感觉自己头脑一瞬间清晰起来，他看了看言袁袁，叫道：“她，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啧。”吴行知随手揪住路明非的衣领，路明非只觉得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起，然后重重摔在地面上。

“活过来了——”

他长呼了一口气。

地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他转过头，看到言袁袁躺在自己的旁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头发因为满脸的汗水而黏在脸颊上面，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谢，谢谢。”路明非也气喘吁吁，倒不是累的，毕竟他自始至终如同腊肉一般被挂在半空，他只是劫后余生，情不自禁的呼吸急促。

言袁袁嘴角撇了撇，微微侧过头，与路明非对视。

她大大的，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满是怒意。

“好好活下去是什么鬼？你脑子抽风了吗？”她怒骂道：“那种时候，你难道第一个不是应该想办法爬上来吗？你只是失足，又不是深受重伤，居然直接放弃挣扎了，你以为你在拍琼瑶剧吗？”

“......”路明非窘迫地缩了缩头。

他当时确实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不自觉代入到奇怪的剧情去了。

“对，对不起。”他哭丧着脸。

“......算了。”言袁袁长舒了一口气，眼中的怒意终于消失，认真的说道：“路明非，不要轻易死。”

“如果你死了，我会很伤心。”

“所以，我不准你死。”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戳了一下。

他咧开嘴傻傻地笑了一声，道：“好。”

“我们一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