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东风阁那杯茶？”夏霜完全没有半点恐惧，当她喝下那杯茶时，她就知道有问题。

春雪已经在夏霜面前完全暴露，不能再待在夏霜身边，只能离开。

临走之前，饱含歉意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望着春雪离去的方向，夏霜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自己不是真的夏霜，但也跟春雪相处快两个月。若不是这次来贺家，春雪是不是还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吃的傻姑娘？

尽管夏霜知道那是她的假象，至少夏霜觉得那才是最真实的春雪。

夏霜忽然后悔这么早就跟春雪坦白，或许她该等等。

可又觉得现在揭露春雪刚刚好，因为什么都还没有酿成。再次想见时，彼此没有仇恨，完全了解无牵挂的结束她是春雪的身份。

这对她们来说，是好事亦是坏事。

夏霜抬头四周张望，静谧无声，偶尔有蝉鸣的声音。

林荫小道上，漫无目的夏霜再次感受到孤寂，这种孤独和落寞就仿佛是一条影子，时时刻刻跟在夏霜背后。

无论是悲伤、还是欢喜，它从未离去。

夏霜不害怕这种被影子笼罩的感觉，因为她早已习惯。背叛、离去、孤僻，这些对她来说，如家常便饭。

当她知道春雪不是她所认识的春雪时，她知道春雪早晚有一天要离去。反正最后都要离去，所以夏霜选择提前推开，对谁都好。

到时候不会因为失望、信任而憎恨对方，避免了那些即将发生的俗事戏码。

走了不知有多久，夏霜才缓缓抬起头，看到门匾上滚烫‘倚风楼’三个大字，她才发现自己走错院子。

这是贺紫衣的院子里。

抬起右手看了看刚才编制的柳枝花环，这花环提醒着她，现在她只有自己。

夏霜朝里面望了一眼，院内似乎没人。

松散零碎的堆砌青石错落有致，为萧瑟的倚风楼增添几分别致风雅，虽然素净，但不失格调。

‘这贺家不让养太多的花，一个个倒是把石头玩出花样。’

夏霜转身打算离去，虽然她迷路，但好在贺家不大，走完一圈总会找到篱落轩。

“既然都到门外，为何不进屋来？”

这是贺紫衣的声音，全府上下只有她的声音娇而不嗔，动听悦耳，

夏霜停下脚步，朝后面看去。

贺紫衣一袭白衣鹤立门间，如那仙池瑶阁落入凡尘的仙子，气质婉约，与林思朝那种让人神圣不可侵犯的高洁神圣冰冷气质截然相反。

林思朝是让人不敢直视的清冷，而贺紫衣是清而不冷，清冷同时带着温柔的亲和力。

前者是让人崇拜尊敬、高不可攀；后者是让人想要靠近、亲和无害。

“我散散步，看到院里没人，我以为你没在家。”

贺紫衣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说：“夏姑娘只是在门口看了几眼，怎能轻易断定我不在家。”

这明显话里有话。

夏霜对贺紫衣赔礼，并说：“是我妄下定论，还请六姑娘见谅。”

贺紫衣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别人都不会从她脸上看到别样的情绪。

她的笑是很让人安心，可同时又觉得有那么几分害怕。

“夏姑娘为何来我这里？”贺紫衣边说边对夏霜做了一个里面请的动作。

夏霜想到反正也无事，不如进去坐坐。

…

倚风楼中堂，女使上完茶后便暗自退下，留下贺紫衣和夏霜两人在中堂内。

看着这套天青色茶杯，让夏霜刚才在东方阁的经历。

不由得在脑海里想，这茶应该没问题吧？

想着，夏霜伸出手端起茶杯，揭开茶杯盖，瞬间傻眼。

茶杯里面看起来不像不像是浸泡的茶水，色泽差太多。

这贺家每座院子上茶都自带主人特色？

带着好奇的心态，夏霜喝了一小口，甘甜润喉，隐隐约约有一种书香之气。刚才烦闷的心情突然清晰，整个人都平静下来，忘却烦恼。

不由得说出这杯水的配方，“先下凉水，用纱布包裹薄荷、荷叶，煮沸，去除杂质，然后再加凉水，淡化薄荷、荷叶的气味。煮两开后，熄灭火苗，把你今年准备好的初开桃花用书纸包裹，放在锅盖出气孔出，静放多时。”

听她报出配方和做法，贺紫衣显然惊呆了，失神愣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轻言细语地说：“夏姑娘真乃神人也，一字不差。”

夏霜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忙用笑意掩饰，说：“没什么。”

贺紫衣却对她有了几分忌惮和猜忌。

“不知夏姑娘是如何猜出我熬制‘漪澜花茶’的秘方？”

夏霜：“很简单，看、闻、品。从这碗漪澜花茶的成色来看，点点青影中露出些许微红，可见这里面有至少两种以上的材料。然后是它的香气，不是在一打开那瞬间清香扑鼻，而是循序渐进，说明它不是最开始的原料水，而是中途兑水，分解散去它原本香味。再然后是‘品’，这是最简单的一部分，因为人的器官直接接触，不用你多加细想，它自然会告诉你，品尝到什么。”

贺紫衣没有说话，她看着夏霜身边的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煞费苦心熬制一碗茶水，夏霜相信一定不是因为她太闲才会这样。

为了一碗奉客的茶水，如此耗时耗力。这说明，贺紫衣是想让别人记住她，又或者说她只是单纯想让别人知道，她与别人不一样。

这从侧面表明，贺紫衣不是一碗好看的茶水，她内心藏着波涛汹涌的气势，隐藏在她宁静温和的外表下。

“六姑娘，你在想什么？”夏霜朝她挥了挥手，贺紫衣思绪回到现实中。

“夏姑娘才品尝一小口就，就知这其中缘由。真不愧是三姐姐的朋友，你们都是如此让人信服。”

“信服？”

夏霜不是很能理解她这意思。

贺紫衣意识到说错话，珊珊一笑，解释说：“紫衣是想说，夏姑娘和三姐姐一样，都是各有所长，让人羡慕。”

“你也有，何必羡慕别人。”

“我？”贺紫衣指着自己，嘲讽似的笑了笑，不相信夏霜的说辞。

夏霜点点头，脸上挂着笑说：“你遇事沉着冷静，心细如发，又冰雪聪明。一时的困境不会击败你，你有自己的目标，并且……”

话到此处，夏霜稍作停顿，抬起锐利的目光对上贺紫衣那双平静又带着几分期待的黑眸，一字一句说出最后的话。

“已经在实施，今日东风阁就你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