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
作者:夏清茗 | 分类:幻言 | 字数:260.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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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她像人间一捧光
重黎赶到南海时,天色已晚,整座天虞山仿佛都笼罩在一片漆雾中,不复昔日的恢弘壮丽,只有一片死寂。
静得让人心慌。
海风冷得刺骨——他来天虞山前前后后那么多回,还是头一回知道,这里也能冷成这样。
山间生灵仿佛死绝了一般,没有一点声息,他站在海边,只能听到身后浪打礁石,以及自己气喘吁吁的呼吸声。
遥岑的话他原本是半信半疑的,但当他站在这,看着千疮百孔的天虞山,破碎的护山大阵,不得不相信长潋已死的事实。
荒唐,却又怅然若失。
斗了这么多年,明明是恨不得掐死对方的仇怨,他居然还没想过长潋真的会死。
心跳得很快,他焦躁地想要找寻自己的逆鳞在哪,可刚刚放出灵识,就被打了回来。
望着眼前金光暗涌的禁制,他有些错愕。
遥岑对他说,天虞山上下已经重新布下了阵法,较之从前,这次的阵法不知出自何人手笔,凌厉得很,修为弱些的妖物一触即死,就连仙门中人也不敢随意触碰。
天虞山已有好几日不曾有人出入了。
眼前漆黑一片,山门前的灯笼昏暗到连台阶都照不亮。
这禁制的灵气他熟悉又陌生,只觉得不可思议得很。
他曾以为,不会再看到了。
回来了吗……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笑了一声,而后伸出了手,锋利的弧光瞬间抽痛了他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饶是他也不由得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且忍住了退回来的念头,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弧光如鞭,狠狠地抽在他身上,像极了当年打在他身上的不染。
他硬是凭着自身修为顶了过去,所幸这道禁制布于仓促之下,要将护住天虞山每个角落,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容易。
踏入天虞山的瞬间,他一阵头晕目眩,喘了几息后,他掸去了衣袂处的几点星火,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圆月高悬,寒凉的光将一众星辰都压了下去,一路无灯,整座天虞山像是被拖入了一片深渊。
他忍住了直接飞去映华宫的冲动,没有了长潋的护持,他出入天虞山主峰,多半会被察觉。
曾听说这条路足足铺了三千石阶,他还嘲笑过长潋,真不怕自家弟子活活累死,如今自己来走一遍,才恍然发觉眼前的一切,居然都像极了当年的昆仑山。
他也曾沿着漫长到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台阶徐徐而行,遥望着山巅的巍巍神宫,那时还有人牵着他的手,温暖到能驱散昆仑山一路的霜雪。
可一低头,掌心却空空如也。
心猝不及防地疼了起来,迈出下一步的力气也像是突然消失了。
他有些恍惚,更多的居然是害怕。
这会儿能想起的居然是临走那日同她争执的场景,她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可惜他没有留下来,也没有听。
他让霓旌留下,却连数日都不曾收到音讯,还不曾过来看一眼。
想着她还有长潋,还有师兄,还有逆鳞,犯不上时时看着,却忘了以她的性子,死都不会喊他一声也不足为奇。
他能感觉到山间弥漫的沉沉死气,血腥味儿还未褪去,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去看看那些尸体的念头一闪而过,他顿时不敢再想下去了。
还未来得及去往地府的生魂在山野间飘荡,有山间生灵的,也有人的。
这些东西寻常人是看不见的,但凭他的修为,甚至能看到这些生魂死前所受的伤,清晰到几乎分不清眼前看到的究竟是活人还是鬼魂。
他不免焦躁起来,半山的玲珑树开得三三两两,较之从前那般烟霞般的盛况着实萧条,玲珑花阴气重,林间聚了不少生魂,他忽然望见一道熟悉得令他心头一慌的身影,干干净净的白衣,像山间的雪,缓缓飘着。
他没来得及细想便追了过去!
身旁的魂魄被他猛地推开,呆滞地站在那,似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恍惚无助,僵硬地望着他,仿佛凝住了。
他心上骤然一紧,不敢再看这些行尸走肉般的生魂,仓皇地往前跑,脚步愈发地快。
可追到前头,那道身影早就不见了。
他感到自己仿佛掉进了一座冰窖,眼前忽明忽暗,看到的一切也都变得缥缈,浑身发冷。
脑海中兵荒马乱地闪过不周山的火海,他找不到她的尸体,他把崖底都翻遍了,什么都找不到……
他觉得她不肯再见她,所以才会连尸身都不让他找回来。
那日,他还同她吵了一架。
她是不是又生气了……
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子里胡乱地搅,他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来了,扶着树一点点蹲了下去。
别死……
别再死了……
他承认他真的怕了,明明恨死了她,居然还是会这么怕她一转眼就不见了。
一路上他只想着再快一点,可当真站在这里,光是看着这些已经没救了的生魂,他就像是被狠狠咬住了喉咙的困兽,快要窒息了。
他怎么能走……
他怎么就丢下她走了?
她要是死了……要是死了——
想到这两个字,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他靠着树,合上了眼。
一片混沌中,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极轻,极缓,像落在林间薄凉的光,却如惊雷般,在他快要崩断的心弦上狠狠拨了一下!
他猝然瞪大了眼,回头望去。
那道光明明是冷的,此时却如初升的晨曦,透出了丝丝缕缕扣人心弦的暖,照亮了蹲在树下的一道素净的侧影。
瘦削,又孤单。
她披着一件白袍,与当年在昆仑山穿的那件很像,眉间的灵印闪着微光,干干净净的,没有可怖的血,面容却苍白至极,仿佛蒙了一层山雾,遥不可及,瞧着居然比那些生魂更加易散。
她手里端着一碟桂花糕,仰着头望去,是一截树枝,枝杈上有一道痕迹,像是被绳子勒过。
她看得很专注,眼底仿佛沉着镜花水月般的过往陈年,却又觉得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呆呆地凝望一片深渊。
他挣扎着起身,不敢喘息,一步一步走过去。
怕惊了眼前人,怕自己走得快了,步伐间卷起的风会把这幻影般的画面吹散了。
人死后褪去世间尘埃,只有一身素白的衣,或染着血,或留着泥,却都已不是凡间物,可天虞山的弟子服偏偏也选了一身的白,她蹲在那,无声无息的。
他像是要费尽心神,才能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觉察到那么一丁点活气儿——可就是这么一点儿的暖,此刻与他而言,也像是一捧人间的光,终于让他看到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