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见对方没有让路的意思，但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动机。

贸然动手，在这种地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说道：“你见过几个活人？”

“唔，总共也就三个吧。”范老六抽了一口烟，“我也不知道在这里过了多少天了，也不知道在这里过了多少年。你如果知道的话，麻烦告诉告诉我？”

这家伙不简单，秦历的第一想法是这个，明明一身农夫装扮，却能侃侃而谈，且对于这种情况无比的冷静。

在那一群人当中，他看到了受到过高级教育，身穿长袍的书生，看到了贵族打扮，留着两鬓胡须的商贾人士，看到了身穿盔甲，手持武器的士兵，但最为淡定的，却是这位农夫。

他是想套我话，还是别有所图？

秦历眯起眼睛，说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范老六一愣，很是认真的抬头想了想，说道：“圣火纪元，第八百二十五年。”

“那不就才两年……”

殷竹一如既往的插嘴，但被秦历抬起来的手掌打断了。

“那时候，天下最为强大的国家，或者说实力是谁？”

“哦，这个我知道，”范老六回想起了什么很激动的事情一般，眼里闪烁着精光，“那肯定是我们天下无敌，且完成帝国之姿，扫清其余三国统一大陆的立泾国了。”

殷竹的表情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秦历看着面前的男人，手里的长刀握的更紧了一些。

距离现在多久？

一千年，两千年？

这个你得去问圣火教了。

“那也不久，两年而已。”秦历咧嘴笑道。

“这样啊，那我说不定还有机会，能见到我的孩子。”范老六露出朴素的笑容，但这笑容里却有些勉强和暗淡。

秦历肯定是能看出来这再明显不过的表情了，但他没有去询问，也暗中给殷竹看了一眼，让对方老老实实地闭嘴。

“你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秦历的言语冷漠，“你因为使用巫术，而引起了伟大圣火的注意，不过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导致你全家人遭殃。你出去之后，就会被关入大牢。”

范老六的一下子愣住了，整个人如同天雷轰顶，嘴角略微抽搐，眼里也一下子闪过许多的回忆。

这些表情，是装不出来的。

这绝对是真情流露。

他拿着烟的手抖了抖，放在嘴边吸了一口，说道：“可，我没有办法啊。如果我不用，我老婆就会死，她的病我们治不起，我又正好从集市上买了一本奇怪的书籍。

可是你知道吗，我用了那个奇怪的方子之后，她就被治好啦！能看到她们母女团聚，别提我有多开心了。”

范老六的脸上再一次展现淳朴的笑容，只是眼边的泪水无声滑落，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了？”这一次，殷竹再也忍不住开口。

秦历看了后者一眼，只能无奈的听下去。

范老六的眼里满是后悔的神色，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埋下自己的头颅，嘴唇边减少的火星照着他碧蓝色的眼睛，农夫帽子下的面孔不知是什么表情。

“可是我无法根治她的病，她的身躯依然时好时坏，甚至有的时候比起以前还要严重。我时常梦见这个地方，她在梦中不断告诉我，你一定要带我来这里看看，哪怕临死前最后一眼也好。

我把梦告诉了她，没想到她居然也和我做了一样的梦！于是我们约定好了，等她病好，就一定要来这里看看。”

不用范老六接下来说，秦历也大概能知道后来的事情。

“可是后来，她疯了。她迫不及待地要来这里，不顾我与女儿的劝阻，在某一个夜晚，她走了，划伤了我的胳膊，打断了女儿的小腿。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阻止她。”

范老六抽着即将到底的烟，吐出一口朦胧的烟雾。

“过几日，我在山里找到了她的尸体。被野兽啃得皮肉四溅，骨头也少了几根。我知道她很想来这里，我要带着她的遗愿而来。我将女儿送到了我哥哥的家里，答应他们一年之内就会回来。

在路上我饱经风霜，翻山越岭，来到了这个地方。

我在路上做了不少的梦境，我梦到我们在此牵手，坐在破旧的床单上，点燃几根舍不得用的蜡烛，摆上秋日收获的蔬菜水果，再放上最后一块心型的肉，这就大功告成了。

我们的女儿沐浴着月光翩翩起舞，在悠扬的歌声与不停歇的舞动中成长，到后来我们头发渐白，女儿也成家育子，在山野上星空下，度过我平凡的一生。”

范老六说着说着，嘴角也跟着咧开，眼里满是怀念与期待的神色，他抬头看着亘古不变的星空，不觉得这看遍的天空有什么腻味，反而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味道。

“我坚信这等神圣而美丽的地方拥有奇异的魔力，就像是它可以治好我妻子的病一样，说不定，她就乘着云朵，朝我走来了呢？”

秦历没有说话，殷竹也陷入沉默。

“可我知道啊，那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个世界像我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人可以做到起死回生。还好只待了两年，不然我女儿都快不认识我啦。”

荒芜光怪陆离的原野里，没有人再开口，唯有范老六烟草被燃烧的声音发出。

“我知道劝不了你们的，包括每一个进来的人。只是我祈求你们一个事情，好吗？”

秦历看着面前淳朴而天真的农夫。

“来这里的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甚至有些人还很偏远。他们翻山越岭，为的都是自己渺小而庞大的梦想，为的都是自己所无能为力的事情，他们都是可怜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还能和我一样保持理智，有的人已经陷入疯狂，不论是见到同伴还是陌生人，都会动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来进攻。可他们根本不会战斗，只是想死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能尝试着，不杀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