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晗话音刚落，门帘轻晃，从门外走进一人，是萧萧。

就见她刚迈过门槛，瞧见屋内的两位就赶忙行礼问安：“恭请姑娘德安，并祝姐姐安健。”

裴子晗嘴角笑意微扬，语气淡淡听不出悲喜：“难得从你口中听到这么礼貌文雅的词，这么多年，倒是辛苦你在我这儿装傻充愣了。”

“姑娘……”萧萧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菁菁出声打断。

“你有什么事吗？”

“什么？”面对菁菁有些冷淡的神态和语气，萧萧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没什么事情就先出去。”

萧萧有些无措的看向裴子晗，裴子晗的目光从萧萧身上划到菁菁那儿，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萧萧你先出去吧，一会儿我有事儿叫你。”

萧萧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依言行礼告辞，只是临出门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菁菁和裴子晗，似乎是万语千言都在这深深地一望里似的。

“姑娘何必跟她置气呢？”

裴子晗摇摇头：“我没有和她生气，如今和她置气的人是你。”

“姑娘的身子若非动气，怎么可能是如今这个样子？”菁菁显然不相信。

裴子晗把目光移向院中的花草，望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语气淡淡：“我只是和自己置气罢了，怎么过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看人的眼光还是毫无长进。她刚来清攸阁那会儿，我们就都晓得她极可能是大夫人安插进来的人，只是瞧见她一副憨傻的模样，放松了警惕罢了。”

菁菁似乎也有些感慨：“若非是当初姑娘怜她单纯，不肯让她接触到咱们那么多的阴暗面，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果呢。”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一定要我别孤立人家，要多和人家小姑娘说话……”裴子晗饶有兴致的调侃着菁菁，好笑似的看着菁菁的脸由黄变红再变白。

“确实是奴婢的错，姑娘若是责罚，奴婢毫无怨言。”

沉默良久，菁菁还是一本正经的躬身请罪。

裴子晗抬起手虚扶起菁菁的手，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是啊，若非是我当初怜她如张白纸怕伤了她，兴许我早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姑娘……”

“你不觉得奇怪吗？大夫人似乎从不敢真的动我。”裴子晗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菁菁的双眼，似乎是想搞个突然袭击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过于突然的询问让她得到的只是菁菁一脸茫然的回应。

“之前没去过枫笺阁，不了解那边的情形，我就只当大夫人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只肯嘴上过过瘾。可这几日见了三姐姐的光景，才觉得兴许是我猜错了。”

菁菁在裴子晗的注视下点点头，心想着自家姑娘终于开窍了：“可不是？平日里我们去小厨房拿吃食，人家瞧见是枫笺阁的，态度都不一样呢。冷鼻子冷眼的，瞧着就觉得像是入了冰窖。”

“下人们的态度都能如此差，想来里面的吃食也好不到哪里去……”裴子晗喃喃道，“难怪上次去枫笺阁，都没瞧见个伺候的人。提起平日吃穿用度，三姐姐也不肯多说什么。”

“是啊，若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以昀姐儿的个性，定是要翻出来狠狠的炫耀一番呢。”

“这般想着还是挺可怕的……可大夫人既然能对枫笺阁这般，又哪里需要顾及我呢？若她真要为难，我不也只能是案板上鱼肉，任她宰割吗？”裴子晗想不通。

菁菁看着困惑不已的裴子晗微微叹了口气，以自家姑娘的冰雪聪明，外加那一颗不可多得的玲珑心，哪里会猜不透原因呢？她只是不肯相信，那个在自己记忆里对自己冷眼相对的人，有朝一日能对自己如此温柔。

可是啊可是啊，记忆也是会骗人的啊。

“姑娘还记得江老太爷去世前说过的话吗？”斟酌良久，菁菁还是决定开口试试。

裴子晗先是一愣，虽然不清楚菁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还是答道：“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菁菁摇摇头：“可我怎么记得姑娘之前说起来，可讲的是‘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呢。”

裴子晗微蹙着眉，语气里夹杂着许多的不确定：“自王家回来，我的梦里只要出现外公，说的就一定是‘人不留’这样绝情的话，可之前他明明说的是‘留人？不留’啊。”

“姑娘，你难道就没想过，你的记忆也许有一天也会骗你吗？”菁菁试探的问道。

裴子晗的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微笑：“无关乎记忆的真假，也不关记忆是否欺骗于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那样的记忆……我的记忆里，外公一直断断续续重复着同样的话给我……”

“可事实证明，也许就是你的梦境骗了你。可那个梦境，就是你印象里最真实的记忆，不是吗？”

“我……”裴子晗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是无言辩驳又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主仆二人就这样一坐一立的在窗边伫立，片刻无言。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裴子晗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调侃又似乎是在抱怨，“菁菁你真的很不适合劝人，总能让人听完就知道你的真实意图。”

菁菁也笑，似乎还带着些许了然和欣慰：“管他呢？反正奴婢这辈子也只劝过姑娘了，只要姑娘能听懂我的‘别有用心’就够了。”

裴子晗还给菁菁一个大大的白眼，没有说话。

“姑娘是真的想不出到底有谁能让大夫人忌惮吗？”

裴子晗认真的想了一下，伸出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按下去：“裴家能让大夫人忌惮的……老太爷，老太太，父亲……再就没有了叭……总不能还要算上江府？江府素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哪里会让大夫人这种人觉得忌惮呢？”

“对啊，姑娘既然知道还有老爷，为什么就不肯想呢？还是说，您就真的那么确定您的记忆在这件事情上没有欺骗您，却在江老太爷那件事情上欺骗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