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

正如姜芳所言，在梦中，裴子晗正是因为听到了江老太爷的这句话，才一遍一遍在口中嘟囔着。她的身体依旧抖动着，只是心已经万念俱灰。

她记得当年梦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半倚在床边盯着菁菁风尘仆仆的神情语气寥寥：“原来外公竟也觉得我是累赘，不肯要我了。”

她记得当年外公弥留之际，曾微笑着摸着自己的头透过糊着窗户纸的窗户向外看去，目光涣散：“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她记得她当时含着泪答道：“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她记得自家外公转过头去，有些无奈的回答道：“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可也是在这方梦中，她亲眼看到那夜的瓢泼大雨和电闪雷鸣，外公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重复着每一夜都会说的话：“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可那之前呢，都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可越是不知道，就越想搞清楚。于是她日日流连在这方天地中，无数次的回忆着梦中的景象，希望能从这梦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可每每午夜梦回，惊醒回味，都会疑惑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这么折磨自己。记忆吗？裴子晗撑着墙壁直起了身子，自嘲的笑笑。

每个人存在在这个世间的痕迹，都被存放在各自的记忆里。这些记忆就被封存在主人的身体里，静静地。仿若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面对好了死亡。然后，在某一天，当主人忘却这段过往的时候，它们就真的消亡了，连带着主人生活过的印记一起。

那么她呢，她算什么？没有过去的人还是没有痕迹的鬼？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处梦境还是已经回到现实。若是梦境，为什么她却觉得那么真实？若是现实，为什么她却不记得这些？

这些年，她早已被那些不知真假可夜夜纠缠她的梦境折磨的忘却了什么叫美好。

人们总说，美梦都是假的，噩梦却总是真的。她曾经一度因为这种缘由很是惧怕自己做了什么让人贪恋的美梦，因为梦醒之时，也就是幻想破灭之时了。

她想起前些日子因着蜜饯的事情她与菁菁的对话。

“姑娘平日里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东西了吗？”

“心里苦，嘴里就想吃些甜的。”

……

“所以姑娘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吃过蜜饯了？”

“是啊，再苦也没吃过，”她记得当时她是这么说的，“那会儿就觉得，如果从未尝过甜味倒也算了，至少不会去想。若是尝到了甜头却要再回去吃苦头，着实是有些吃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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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裴子晗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静妙堂内的每个人也都各怀心思。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禀报：“夫人，门外有裴府的女史求见，说是在四姑娘面前侍奉的，奴婢们不好拿主意，特来禀报夫人。”

苏一梅盯了一眼正在神游的姜芳，转过头来看向菁菁，菁菁忙解释道：“是萧萧，今日去见夫人之前原本是叫她去给姑娘买药的。”

“什么药？”

菁菁自觉有些失言，连忙打哈哈的笑道：“无非是老太爷留下来给姑娘调身子的药罢了，前些日子吃没了，正巧今日连着肉肠一起买回来给姑娘换换口味。”

苏一梅点点头，正要开口对那门口说什么，却被一旁的菁菁截胡：“瞧着姑娘如今的样子，估计是要在王家逗留几日了，奴婢这就去和萧萧说一声，让她回去之后别到处乱说。”

苏一梅已然只是点点头，可眼中的欣赏却是藏不住：“果然是个心细的，主要是叮嘱她应付你们大夫人身边的打探消息的人就是了。”

菁菁点点头躬身就要离开，却被苏一梅叫住：“等等。”

“夫人还有何时吩咐？”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苏一梅笑道，“蕊儿，去把四姑娘的披风取来。”

目送着蕊儿打帘出去的身影，苏一梅又叫王子服去套一辆王家的马车来，还特地嘱咐：“不用过于铺张，只要让人能看出是王家的车就够了。”

不多时，蕊儿就带着裴子晗来王家的披风走了进来。此时的菁菁这才逮着机会好好的看看这位蕊儿，不知是赶巧还是有人特意为之，远远看去这蕊儿的身形竞和自家姑娘有几分接近。虽说没有自家姑娘身若蒲柳，但披上披风遮去身形远远看去，可不就是活脱脱的裴家四姑娘吗？

苏一梅自蕊儿进门之后就一直借着余光注意着菁菁的神情，待看到菁菁恍然的神色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蕊儿，来，把四姑娘的披风穿上给大家伙儿看看。”

蕊儿似乎早就明白自家夫人的心思，这会儿面上不见丝毫多余的情感，只是遵循着自家夫人的要求系上了披风带子，前前后后走了几步又转了一圈。

此时，套完马车的王子服也打帘走进来，一面走一面说：“如此，只要儿子把蕊儿和萧萧送回裴府，大概就算是把戏做全了吧。”

“那怎么成呢？”苏一梅摇摇头，“总不能让我们晗姐儿空手回去，平白遭人家不待见。”说着，又递给旁边随身侍奉的丫鬟一个眼神，不多时那丫鬟不知从哪儿捧回来一盒子，打开来看竟是沉香木做的熏香炉。

“这个就是给晗姐儿的，原本想着能亲手给她，这会儿就先拿回去撑场面吧。”

苏一梅如此的大手笔不禁让菁菁有些咋舌，但还是在接过盒子的时候朝苏一梅郑重一礼：“奴婢僭越，在此代我们家姑娘谢谢夫人的礼物。”

苏一梅摆了摆手：“走吧，一会儿把东西给萧萧你就回来，你们家姑娘这边还得你照顾呢。”

“诺。”

就这样，王子服和菁菁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出了静妙堂，当然，后面还跟着假扮裴子晗的蕊儿。

王子服一面走着，一面对着菁菁问道：“你们家姑娘这般样子多长时间了？”

菁菁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盯着面前的这位王家少主，不发一言，一副“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的样子。瞧见菁菁这副模样，王子服不由得笑道：“不用这么提防，你瞧瞧，蕊儿如今走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