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已经了了七情，断了六欲！飘渺于世，无情无恨！世人皆有心魔，施主既然放不下红尘，就要洒脱于世，莫要被心魔所累！”

“母后……”

“老尼不会见施主的！临行之前，老尼有几句话要送给施主！风雨一世，终是曲终人散，空留余梦三千！回首万年，繁华深处，最是孤独……施主再说什么，老尼都不会回复的！请回吧！”

“……”

禅房内出奇的静谧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境一场。

夏莫离本要敲门的手停留在半空，随着泪水无声落下，她的手也缓缓的放下。迟疑了良久，她后退了几步，再次跪在了门前，重重的扣了一个头。

“母后……离儿告退！”

依然用了宫中的礼节，仿佛还在宫中时一样，夏莫离用这样的方式麻痹着自己，让自己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禅房内果真再没有任何回应。

夏莫离抬起双眼注视了禅房的门良久，终于无力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那扇始终没有为她打开的大门，干涸的双眼再次流下一行清泪，她走出了空灵寺。

空灵寺那高高的门槛，她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出去。

寺庙距离皇城较远，地处偏僻之地，繁华满地的大夏，此处竟然风沙漫天。

那一瞬间的感觉，让夏莫离仿佛再次置身在西陵边陲那夺命的风沙中，所有的悲伤和痛楚向她袭来，让她的情绪瞬间崩溃。

她踉跄了两步，瘫坐在地上。

无力凄楚的望着前方，风沙迷了她的眼。

迎着风，含着沙，她终于嘶声力竭的喊了出来。

“北宫少凌——如今我真的为了你背家弃国，痛失所有！我以为我爱上你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承受，为何你要让我后悔？为什么——北宫少凌——北宫少凌——”

夏莫离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声划破长空，旷远的天际发出空旷的回响。

仓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到扬起飞沙，马蹄高高抬起，停在了她的面前。

宇文朔快速下马，几步冲到夏莫离的面前将她扶起，抓着她的肩头担忧的打量着她。

“离儿……你没事吧？听陛下说你独自一人来了空灵寺，所以我……”

“宇文朔……”

宇文朔的话还没有说完，夏莫离声泪俱下的栽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小小的身子在他的怀中无助的颤抖。

多日来夏莫离一直都是隐忍的，尽管她流干了生平所有的眼泪，但那些眼泪都是无声的。可是今日在母后门前的一切，彻底熄灭了她心中最后那点念想和希望，所有的悲伤和痛苦，仿佛开闸之水，顺势而下！

几年来宇文朔见过了夏莫离作为叶离儿时的欢快洒脱，这种撕心力竭的哭泣，他很久不曾见过！

即便他毒发快要身亡时，她哭的伤心欲绝，却也仍旧心怀希望。

此刻的夏莫离，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希望，生命变的枯槁般没有生机。

宇文朔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般，他颤抖的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抚上夏莫离的背。

“没事了离儿！别哭！没事！不管发生什么，不管谁离开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永远都会陪着你的！”

“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所有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对我说的——”

夏莫离从宇文朔的怀中起身，紧抓着他的衣襟，殷红的泪眼痛楚而狰狞的看着他。那一刻宇文朔竟然无言以对，是啊！所有人都是这样对她说的！曾经她的父皇是，曾经她的母后是，曾经的北宫少凌，也是！

可是他们终究在说完这样的话以后，一一的离开了她。

宇文朔无措的滚动两下喉结，被风吹得指尖冰冷的手无助的悬在半空颤抖两下，落在了她的长发上，将她的头抚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安抚。

“我会做到的！你相信我，即便所有的人都离开你，我都一定会陪着你的！”

宇文朔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颤抖。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许给夏莫离的承诺。

这承诺中无关爱意，无关占有，只是他跋山涉水，哪怕穷尽一生，都想完成的一件事。那就是留在夏莫离的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只要她愿意就好。

夏莫离在宇文朔的面前，终于不再隐忍，终于释放自我，嚎啕大哭起来。这个不求回报陪伴她多年，为她跋涉千里，与她生死与共的男子，此刻似乎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对皇兄，对母后，对大夏的愧疚，让她与他们都保持着让自己有一丝疼痛的距离，唯有和宇文朔，她不需隐藏，也自私的没有愧疚，多年来，她似乎总是在理所应当中，感受着他的付出。

声泪俱下中，夏莫离紧紧的搂住了宇文朔。

仿佛是抓住了一块水上的浮木，唯有这样，才可以让她正常的喘息。

这是她第一次以夏莫离的身份，正式的拥抱宇文朔。这个拥抱尽管无关任何暧昧，却让宇文朔的心境，无比复杂。

从前叶离儿无数次的冲进他的怀里，他只是宠溺的笑着没有太多的想法，如今他知道，他抱着的，是自己爱了多年，为了她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女人！

时隔多年，她终于以夏莫离的身份，被他宇文朔抱在了怀里。

这是一段有些的疼的过程。

那一晚宇文朔将夏莫离送回宫中，回到了叶府之后，一夜无眠。夜深人静时他依然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壶酒，一个酒杯，还有一张半敞开的圣旨。

宇文朔倒了一杯酒，就着月色一饮而尽。

孤凉的月色，让他的心，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朔，你看皇权像不像那弯月？”

“像！”

“是啊！多像！纵使繁星簇拥，又如何？它看起来还是那么孤独……”

“你放心少凌，你并不是孤独的！我宇文朔对着宇文府的夜空起誓，今生誓死助你护你！你若上天，我便随你上天，你若入地，我便与你入地！只要宇文家一息尚存，定对你北宫少凌不抛弃，不放弃……”】

与北宫少凌推杯换盏的那些年，像个梦魇一样，多年来一直让宇文朔感觉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