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

香蒲进屋就垂着头，两只小手不停的拽着衣角，“我想回家。”

她刚才听见那些人说的话，心里可难受了，她不想当一个招人嫌弃的人。

家里有房子，还有那块白菜地，能养活自己。

“香蒲！你信她说的干啥，我们都把你当一家人！”

春林急了，他不想让香蒲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那屋子别说香蒲了，他自己一个人住都会害怕。

香蒲抿着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也不想回去啊，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吃得好，穿得新，还有婶婶每天给编好看的辫子。

可是这里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啊。

陶陶蹲下身给香蒲擦眼泪，声音柔得像换了个人一样，“香蒲不哭，婶婶把你当亲闺女，春山春江也当你是亲妹妹，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是走了，我们得多伤心啊。”

“就是就是！”

春林一点都没发觉娘没提到他。

“婶婶！”

香蒲搂着陶陶的脖子哭出了声，她也不知道婶婶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陶陶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香蒲不哭了。春林啊，你去打盆水给香蒲洗洗脸，再给她拿两块糖吃。”

春林立马喊道：“娘！我也想吃一块糖！”

陶陶瞥了他一眼，“不减肥了？”

春林扁着嘴，他想减肥，但是更想吃糖啊。

“行了行了，吃去吧。吃没了可不行再买了。”

“好！”

春林笑得合不拢嘴，拉着香蒲就跑了出去。

陶陶走到门口，对着西屋喊着：“春江，小东，你俩过来。”

小东的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但是陶陶知道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如果有选择，谁又愿意寄人篱下。

“小东啊，其实可早以前我就想认你当干儿子了，只是一直没敢提，就怕你不愿意。”

小东满脸都是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婶子会说这样的话。

陶陶歪着头，笑着问：“你是不愿意吗？那就当婶子没说过吧，还像以前一样就行了。”

“我愿意！我愿意啊！”

小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膝盖走到了陶陶跟前，“婶子，我愿意当您的干儿子！”

没人知道他有多羡慕春江他们三个，能有这么好的娘，他也曾幻想过婶子要是自己的亲娘该多好。

现在婶子说要认他当干儿子，他怎么可能不愿意？虽然是干娘，但那也是娘啊！

陶陶摸了摸他的头发，“那还叫什么婶子啊？叫干娘。”

“干娘！”

小东大声喊着，激动得热泪盈眶。

“哎！干儿子想吃啥，晚上干娘给你做好吃的！”

陶陶下地把小东扶起来，想给他一个拥抱的，想了想又改成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东可没管那个，一把抱住了陶陶，“干娘，我吃啥都行，干娘做的啥都可好吃了！”

一旁的春江看得呲牙咧嘴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嫌弃。

不是嫌弃别的，是嫌弃他俩太肉麻了。

陶陶看出来他啥意思了，有些尴尬的拍了拍小东，示意他撒手。

小东放开手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通红的挠了挠头。

“咳咳，春江啊……”

陶陶瞪了他一眼，问道：“你跟刚才说话的那个女知青认识啊？”

春江愣了一下，“不认识啊。”

“不认识她怎么一看见你脸就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娘我真不认识她，我连她叫啥名都不知道！”

春江急得直跺脚，“我就跟她说过几次话，我也不知道她干啥那样啊！”

陶陶有些不信，问小东：“小东你天天跟春江在一块，看没看见他处对象啊？”

小东赶紧摇了摇头，“干娘，春江真没处对象，我看着呢。”

“没处就好，我可不想给家里引来一个江春晓那样的。”

或许她是春江本来该娶的媳妇吧，但是经过今天这事儿，她是打死春江也不想让他娶回来这么一个媳妇，一看就比江春晓还能作。

“我这辈子就是不娶媳妇，我也不要那样的！”

“干娘你放心吧，我盯着春江，不让他处对象！”

春江跟小东说完就出去了，陶陶往炕上一躺，脑袋有点疼，怎么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呢？

不想了，肯定是昨天没睡好的事。

西屋里，春山躺在炕上不知道睡没睡，春林跟香蒲俩人盘腿坐在炕上吃糖。

香蒲嘴里嚼着牛轧糖，含糊不清的说：“春林哥，为啥婶婶认小东哥当干儿子，不认我当干女儿呢？”

春林撕着最后一块巧克力的锡纸，想都没想就说：“肯定是我娘把你当亲女儿，所以不想认你当干女儿。你别多想了，亲女儿比干女儿好。”

“嗯嗯！”

香蒲认同的点了点头。

春山背对着他俩，眼睛眯着并没睡着，听见他俩的对话，突然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他俩还以为吵到大哥睡觉了，赶紧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陶陶让春江赶紧把胡萝卜的笼子给搬到了外头。

胡萝卜已经长得跟鸭子那么大了，这一个冬天都是在春山他们屋里过的。几个孩子不觉得，陶陶一进那屋就被熏得直迷糊。

又是开窗通风，又是打扫卫生，陶陶站在窗外当指挥，被面褥子都拆下来让他们自己洗。

“陶婶子。”

陶陶听见喊声，回头一看，竟然是几个月没见过的周思恩。

周思恩也看出来陶陶有些不爱搭理自己，“陶婶子，我找余春山，有件事想和他说。”

陶陶点了一下头，冲屋里喊了一声：“春山呐，有人找。”

春山放下手中的活，走了出来。

看见院墙外站着的周思恩，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余春山，你过来一下，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周思恩看见陶陶进屋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她生怕陶陶会站在那听俩人说话，那她可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春山走过来，距离她三米左右的时候停下来，冷声问：“啥事？”

周思恩勉强的笑笑，“余春山，马上要恢复高考了，你需要复习资料吗？”

“不需要。”

高考是什么他都不知道，他就是习惯性的拒绝。

“余春山，我知道你是有文化的，咱俩一起去参加高考，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

她以为余春山会像她一样，迫切的想离开这个穷苦落后的农村。

春山把头转向一边，拒绝之意很明显。

这里有他的家，有他娘他弟弟，还有她……

他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周思恩哭了，“余春山，你就想在这个破地方生活一辈子吗？”

“这是我的家乡，我没觉得它破，你要是觉得破你就快走吧！”

春山说完转身往屋走，再没回头看她一眼。

周思恩突然想起那天陶婶子跟自己说过的话。

苍鹰的世界是迎战高空，麻雀的世界是安于枝头。原来自己跟余春山真的不合适，她曾经还单纯的以为自己会带着余春山离开这里，却忘了这里就是他的家乡，他的根啊。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余春山，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