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雨轩将药材凝练出简易的药丸，喂了朝熙服下后，就守在一旁，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朝熙才悠悠转醒。

朝熙有过在战场上精疲力竭倒下后又醒来的经验，她醒后只花了三秒时间就理清头绪，回忆起昏倒前似乎有什么人接住了她，她立刻打量周围。

洞穴中刺骨的空气和晕倒前的空气完整重合，朝熙刚确定自己还在昆仑山，就看见优雅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谭雨轩。

谭雨轩的肌肤白皙胜雪，在洞外光线照耀下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平时柔和的气质被这冰雪衬的多了三分清冷。

“你醒了？”感受到朝熙动作，谭雨轩睁眼向朝熙看去，神色渐渐变得玩昧，他还是第一次见朝熙这般模样，没有平时的淡漠疏离和高高在上，而是像猫类动物刚睡醒的懵懂迷茫。

朝熙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头，虚弱的开口道：“你救的我？”

“嗯。”谭雨轩并不避讳。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朝熙突然放下手，刺去探究的目光，精准抓住问题关键所在。

谭雨轩沉默。

“你跟踪我？”朝熙压低声音判定，不然她想不出谭雨轩出现在这儿的理由。

谭雨轩不屑于为这种事说谎，他选择平静陈述了另一个事实：“我救了你。”

朝熙在岩石上挣扎下地，脚落在地上那一瞬却膝盖一软，要向地下跪去，谭雨轩手疾眼快，长臂及时揽住了朝熙的细腰，防止她摔倒。

“放……”朝熙嘴唇没有血色道：“开我。”朝熙想喊的是放肆，话道嘴边转念一想谭雨轩堂堂水神，她凭什么喊放肆。

“你中毒了，现在属于正常反应，别逞强。”谭雨轩道，手上力道没松。

“没事，”朝熙咬牙压住心中的不爽道：“我自己能站住。”

谭雨轩见朝熙这么执着，怕自己再不松手朝熙就要动武，只好缓缓抽回圈扶朝熙的右手。

朝熙捋好衣衫，隐隐带着怒气，她步履虚弱径直走出山洞。

谭雨轩跟在后面道，忍不住道：“喂，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朝熙应声停顿，转头生硬道：“那大司命想要些什么报酬？只要我有，一定奉上，或者需要我做些什么，我也应允，我朝熙一诺也是千金难买。”

谭雨轩说这话只想让朝熙想起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忽略跟踪她的事，没想到朝熙竟然认真说出这一番话，而他真的顺着朝熙的话思索了一样东西，眸子的神色变得复杂。

“我怕我要的，你给不了。”谭雨轩笑。

“你大可一说，只要这六界有的，我千方百计寻到。”朝熙脸色不好的看着谭雨轩。

从事实来看，谭雨轩是救了她，但跟踪她来昆仑山的这事也是事实，朝熙绝非忘恩负义之辈，此刻却也不可能和颜悦色的对他。

一想到有个人能避开自己的感知跟踪自己，朝熙就觉得顶不顺，顶不顺中又有一丝对不能控制事物的恼怒，所以朝熙现在恨不得不惜代价马上还了这份人情，和谭雨轩拉开距离。

跟踪事件让朝熙明白自己和谭雨轩存在着不小的修为差距，朝熙自认万年以下修为皆可一战，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了。

“我想要你。”

“你说什么？”

“我想要你。”谭雨轩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既然如此，那就坦言真心。他曾藏了几百年，也曾准备再藏几百年，眼下他却突然改变策略。

为什么呢？是因为昨天看见朝熙也可能会死，突然把一些往事放下了，又或者看到朝熙为了一个人刚认识不到几天的人到这个地步有些羡慕？

面对谭雨轩认真的表情，朝熙平静的面容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她觉得眼前这个谭雨轩，不是她三百年来认识的任何一个谭雨轩。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我实在没想到水神大人来朝云观是为了睡我？”朝熙似笑非笑，眼神有些嘲弄，她知道自己这张脸好看，可她万万想不到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谭雨轩面色一僵，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双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喜欢你，想和你结成道侣。”

“不可能。”

“为何？”

“我不喜欢你。”朝熙直击要害。

“我不喜欢你”真是这世界上最简单的拒绝理由，简单，粗暴，重点是够干脆。

谭雨轩却丝毫没有受到打击的模样，他依然温和笑着说：“那你喜欢谁？”

“我谁都不喜欢。”

“哦。”

“哦？”朝熙扬声。

“你现在谁都不喜欢就好，我有信心让你喜欢我。”谭雨轩双手环抱笑道。

“呵。”朝熙只给了这样一个回应，掉头就走，面色有些焦急。

“你去干嘛？你现在伤势未愈，外面都是异兽。”谭雨轩面露担忧。

“我去找我的剑。”朝熙扔下这句话，继续按照记忆向西行。

她记得“却邪”随着那只青鸳坠落到了悬崖下面，那把“却邪”是那个重要的人留给她的，可以坏可以跟着自己死，唯独不能丢！

谭雨轩也记得这事，想到是喜欢的人，任劳任怨的追了上去。

“你这样是没办法找到的，昆仑山这么高，万一下面都是危险怎么办？”

“那你有办法？”朝熙道。

“我还真有办法。”谭雨轩道。

朝熙抬了抬手，示意让他说说有什么办法。

谭雨轩摸出腰间那支朝熙一直以为是装饰的玉箫，晃了晃，然后手腕一动，架势一摆，默默吹奏起来。

昆仑山上冷风划过，带起了谭雨轩的衣摆和衣袖，带起了他如墨般丝滑的长发，带起了他玉箫尾端缀的红色长穗。

谭雨轩就站在雪中，似遗世而独立，气质卓然超群，一首萧曲从他手中缓缓流淌。

朝熙不精通乐器，无法判断他吹的曲子是哪首。

只是突然想起一首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朝熙就这么听着谭雨轩的萧声，来昆仑山的不顺渐渐都被此萧声抚平，心境归于古井般平和。

谭雨轩吹着吹着，远处天空慢慢浮现一团蓝色影子，是一只漂亮的青鸳，朝熙能看见那只青鸳眼神清亮，不像昨夜袭击她的那只。

眼前这只青鸳飞到谭雨轩面前，缓缓落地，柔顺的低下了头，用黄色的尖嘴小心的碰了碰谭雨轩的手臂，似在邀宠。

谭雨轩飞到青鸳的身上，对朝熙道：“上来吧。”

朝熙也是见多识广的，很快就明白谭雨轩那首玉箫曲大概是有着某种控兽的作用，镇定的飞到了青鸳身上。

“它们在这里生长，对这儿的环境相当熟悉，会自然而然的趋利避害，有它在，咱么能省下不少功夫。”谭雨轩道。

“我明白，”朝熙回道，只是……“你这控兽的功夫是你自己技能，还是那玉箫的功能？”

“玉箫的，”谭雨轩丝毫不掩饰的解释道：“不过一般人也吹不了，修为大多数都不够，就算够，也不一定能建立与动物的联系。”

“这萧可有名号？”朝熙觉得这玉萧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

“你听过一句话吗？”谭雨轩的话顺着风传到了朝熙的耳朵中。

“什么？”

“世间文字八千万，唯有‘情’字最伤人……这把萧就叫‘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