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心底越发不安，叫老钟四处去找人打听消息，可是不管努力，都无法得知九爷在狱中的情形。

“贡品里有一株近三尺的血玉珊瑚，价值非凡，圣上雷霆震怒，恐怕九爷这次要倒大霉了。”老钟愁眉不展：“我塞了些钱，但是狱监说什么都不允进去探望，只说这是上司特意嘱咐要严加看管的，不准见任何人。”

墨染不敢想象九爷在狱中情形，那样残酷的地方，进去不死也是要扒层皮的，也不知道九爷能不能受得住。

“可是九爷之前为圣上做了那样多的事情，怎么就此一次失误便说降罪就降罪了呢？”

老钟踌躇着说：“九爷身边的吉儿已经出门找简爷去了，临走前悄悄告诉我说有人在御前告状，诬陷九爷故意泄露消息给贼人。”

“这样的消息也有人信？”墨染急道：“那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麽？”

“可是告状之人说九爷只是泄露其中一支商队，只等成事便说是被劫掠，再补以其它货品以次充好，来赚取巨大利益。且官府对承接贡品的商队有一些损失是默许的，这么多藩属小国，每年呈现的贡品入库数以万计，恐怕是里通外合，圣上现下彻底恼了，告诉大理寺严审。”

墨染咬紧下唇：“可就这一次，怎么就要定了他的罪呢？圣上也不再查一查吗？”

“说是有通外的信件，就连李公公都被抓了，扛不住刑今早就认了罪了，说是杨镇有九爷的点，都是在那里做的交接。”老钟犹犹豫豫，觑着她的脸色说：“还有，小姐…在这之前，九爷举荐咱们去御前比试，因建成公主的事，说是…说是圣上早就恼了他了。这一次，都能说九爷倒霉，外面的人都传那贼人是建成公主安排的，故意以分赃不均反咬一口，把三支商队都劫了，想要置九爷于死地。”

墨染惊呆，跌坐在椅中，原来还是自己连累了九爷。一声响雷划过，外面突然哗啦啦下起了雨，雨点子打在窗上，吵闹不休。

钟婶忙不迭将老钟赶了出去，埋怨他为何跟小姐说这些有的没的。屋内终于安静闲下来，寒气却一点点从脚底升起，墨染抓住自己胸口，只觉眼前发黑，心下紧的厉害。

“要不，小姐，还是去求一求锦娘吧。”小蝶不放心她，刚在屋檐下听了这些，此时扶墙走进来，瞧着她犹豫着说。

墨染赶紧上前扶住，皱眉：“你怎么不好好躺着？”

小蝶脸色苍白，袁荣那一脚踹的实紧，“小姐，小蝶不该多嘴，可如果不救出九爷，只怕你也没法安心嫁过去。”

墨染默然，看来只有去找锦娘了，她披上外衣叫小厮北车，一路便奔城西而去。

遗梦坊这个时候还在睡着，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脚下一丛绿竹摇了摇，抖落满身水珠，突然从土里拔出脚来，化作一青衣童子朝门口走去。

“谁呀？”大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小童稚嫩的脸庞，此时还睡眼惺忪。

“我，我是…墨家大姐儿墨染，求见锦娘。”

门吱嘎一声大开，那童子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用清脆的声音说：“锦娘还在睡，我引姐姐且去水阁等候，待天黑锦娘就会醒了。”

墨染知道遗梦坊有很多古怪的规矩，所以也不惊讶，只跟着童子走了进去。这里与上次又不同，满院的繁花早已落尽，却凭空多了许多水榭楼台，竹林掩映其中。

春雨还在下，如细碎的青丝，纠缠在竹林之间，无声无息。石板小路湿滑，小童走在前面，浑身都被打湿却不自知，墨染有些不忍，将手中油纸伞朝他头上移了移。小童扭头一笑，露出一对虎牙，萌哒哒十分可爱。

“锦娘说墨姐儿心善，会怜惜我们，青青不信，还与我打赌说锦娘惯会胡说，必做不得真，如今打赌他是必输无疑。”

墨染奇怪，问道：“谁是青青？”

“就是…”童子正要说，远处一声蛙鸣，池水扑通一声响，童子咯咯笑起来：“他不让说呢，青青害羞。”

不一会儿，便来到水阁，童子嘱咐她略等，便打着哈欠自去了。墨染心中有事，怎么都坐不住，也没注意到雕纹青石圆桌上煮好了一壶清茶，正冒着热气期盼她尝一尝。

这座水阁正落于湖水正中，只有一条石桥连通岸边，童子走后掩上了门。墨染走过随手去推，那门却纹丝不动，知是不许自己出去，也就罢了。

阁子不大，外面春雨飘落，有细弱的流水声传来，她循着声音，刚走到窗前，那窗子便如有灵性一般自动朝两边闪开。眼前豁然开朗，一池清水荡漾，有荷花掩映其中，却只含苞不放。一只青绿色的小小青蛙跳在宽大的荷叶上，朝她一歪头，呱呱叫了两声，复又跳落水中不见了踪影。

墨染支肘在水阁中等候，不一会儿迷迷糊糊打起瞌睡来。石凳吭哧吭哧地蹦跳而来，落在她身后，墨染便软软地坐下来，靠在窗前睡着了。窗外水面之下隐约一抹鲜艳的红色飘荡，一串长长的水泡从水底涌出。

“还有多久？”

“快了。”

水底一尾鲜红锦鲤、一只碧绿青蛙，盘坐一处，看着水阁中沉睡的女子，吐出长长的一串泡泡。

“阿染，阿染…”墨染只觉梦中有人在唤她，那声音低沉亲切，她笑着转身，却只见一袭白衣飘然远去。

“朝暮，不要走。”墨染急急追了上去，浓重的白雾席卷而来，一袭白衣早已消失不见，她哽咽着醒来，才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你醒了？”娇媚的声音响起，墨染一惊，回首望去，正是锦娘含笑而立，站在门口看她。

“锦娘，九爷他…”墨染急急站起身。

“我知道，不要急。这世间因果循环，自有道理，每个人都有定数。你今日所见困苦，未必不是明日枷锁，且自回去，等着便是了。”锦娘却并不着急，说着莫名的话，只是看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