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七月，艳阳高照，昨日刚刚下过雨，地面被雨水冲刷的干净。天气稍有些闷热，许是雨还没下透。

安玉秀扫了扫院子，顺道把院儿门打开通通风，见日头大了就回了屋。

王月如坐在院门前乘着凉，看看屋外的风景。说实话现在哪儿还有什么风景可看。胡同儿的墙壁被统一的刷成灰色，千篇一律。胡同儿外面连着马路就见人来人往，车来车去。当初的风景早已不在。

照往常这个时间点，王月如是在屋里呆着的，其实应该说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在屋里呆着的，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满处溜达容易招人嫌。

人越老就越容易回忆过去，她以为她已经忘掉了，但是谁曾想她还记得。记得年轻时的自己，记得那些年青葱的岁月。

月如，寄寓了美好的寓意，像月亮一样明亮美丽，万事顺心如意。她这一生美好过，圆满过，也失落过，遗憾过！但是到了这个岁数以后，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再击倒到她了。

她生于清末，经历过清朝，民国，新华夏，想来应该不会再朝代更迭了，就算有，估计也看不见了，她这个岁数顶多也就再活几年，没准儿明天就要入土。

记得父亲说过她出生在四月，是个好月份，不冷也不热。昨晚突然梦到了年少的时候，总是爱跑到街上寻摸小吃，还每回都被父亲发现数落一番。

还有那答应回来寻自己，却一直没有音讯的男人，估计是死在哪场战火里了也未可知。

遇见那个男人是她一生的幸也是不幸，为了他她辜负了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人，还背上过成分不好的名声。她不恨，只是时代无奈，时至今日，她也没什么可怨的，从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能活到现在她是庆幸的。

这里面她不得不感激他们家的家生子王盛，若是没有他，她一个弱女子早就不知魂归何处白骨埋他乡了。

想来王盛是真傻，这一辈子跟着自己，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自己甚至没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现在膝下的孩子还是当初收养的，也是怕自己老了没人照顾。她从没见过这么傻的男人，直到死之前也从没为自己打算过，想的全是自己。

为了我值得么？王盛！

抹了抹眼角，年纪大了就是爱想七想八。看了看日头，有些上来了，回屋吧！

“妈！这么热的天你出来干嘛！”

王杰的语气不是很好，一天到晚的这老太太竟给自己找麻烦，这么大岁数了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不好吗！没事出来晒什么太阳。

“就是想见见阳光，看看外面的风景。”王月如笑着和儿子说着。

她知道儿子和儿媳已经对她越来越没有耐心了，时常说着自己什么时候死。

想来他们以为自己听不见吧！也是，像自己这个岁数的老太太有几个还像自己似的耳不聋眼不花的，只是自己时常装作看不见听不到罢了。

“这外面有什么可看的，赶紧回家的。竟给我添乱，你那小曾孙女还得我看呢，赶紧回来的。”

是啊！她连曾孙女都有了。她和王盛只收养了王杰，没敢多养，怕养不活，王杰现在都是做爷爷的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也不知王盛你在下面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投胎了？说了要等我，也不知还算不算数，我都没想到要让你等这么长时间。

身边的老姐妹一个个都走了，院儿里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几乎都没了。当初他们都说自己有福气，两个大孙子，自己儿子争气。只是不知道他们看见现在的自己还会不会羡慕。

王杰说完拎起王月如的小板凳就往回走，也不搀着她。王月如也不生气，她有拐棍儿，走道就是慢了些，其他没什么。

“妈找回来了吗？在哪呢？赶紧的帮我哄丫丫，我这还得去儿子店里帮忙呢！”

“在外面坐着晒太阳呢！”王杰随手把板凳放在了一旁。

“这么大岁数了瞎跑什么，什么都干不了，不给减轻负担也就算了还给瞎找事儿。”

白艳萍对于自己这个婆婆总是有怨气，事儿忒多，这不能干那不能干，活的什么年代的啊！

饭做咸了不成做淡了也不成，吃饭还不能出声，更不能倚门框嗑瓜子聊闲篇。年轻的时候白艳萍没少被王月如教育，这岁数大了好了许多，也是王月如不想再和白艳萍计较。

白艳萍出身一般，倒是样貌不差，与名字里那个艳字倒是相符，就是身上多多少少有许多小毛病不好的习惯，有伤大雅的都让王月如给板回来了，但是还有一些是怎么也改不回来，说多少遍都没用，像这吃饭出声儿，王月如说了多少回都不管用。连带着两个孙子都有些学了去，吃饭吧唧嘴。老太太大家出身，讲究是多了点，顶瞧不上这个模样。

王月如杵着拐棍儿往回走，老远就听见儿媳在说自己坏话。

“你这儿跟老太太说了没？把房本改成你的名字，还有老太太那些宝贝你打听出来放哪没？别回头她哪天一踹腿儿，你连东西在哪都不知道。”

“成了，你能别成天叨叨这个吗！”

王杰被说的有些烦，点了支烟，他也着急，老太太宝贝不少就是捂着不给，房本就更别提了，改名字根本不吐口儿。

“切，我这不是为你好吗！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把烟掐了的，都熏着丫丫了！这老太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怎么这么硬朗。”白艳萍说完撇撇嘴。

活的这么好真是对不起，挡了你们俩的道儿了。

“成了，别说了，那是咱妈！”

“哟！这会儿不让说了，那可是你妈不是我妈，我妈早听蛐蛐儿去了。不是你在背后说老太太的坏话的时候了。”

白艳萍特看不上王杰这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模样，也六十多岁的人了！看见王月如一点一点迈着步挪回来了，嘴里的坏话全咽了回去。

王月如岂能不知道儿子儿媳刚才说的话，就算没听见，他们往常的表现也全都挂脸上了，她不知道自己和王盛教出来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起初王盛刚走那几年王杰也算是个孝子，但现在是越来越不成了，也许真的是自己活的太久了，给他磨的想让自己早些死吧！

王月如是个有文化的，许多事情是有些讲究，但不过分。她读过书，甚至家里还请过洋人老师喝过那么点儿洋墨水。许多事情看的通透也不是那种封建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

士农工商，商人最后，但商人挣钱最多，想当年一提起京城皇商王家何人不知，一说起王家的大小姐谁人不赞。但现在又怎样，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哟！妈，这大热天的你出去看什么风景啊！都是车，也不怕中暑的！”

“这不是呆着无聊吗！也没人和我说话，就想吹吹风晒晒太阳。”

“妈！瞧您这话说的，我和王杰不是人啊！再不济让丫丫陪您。”

王月如实在不想和白艳萍斗嘴皮子，岁数大了没那个精力。

“这不是看你们都忙吗！”

白艳萍一副斗胜的公鸡模样，终于压了老太太一头，殊不知许多事情王月如已经不想和这两口子计较了。

王月如无聊时也会想这白艳萍到底长没长脑子，出身低无所谓，但是别智商低啊！难道真像过去说的小家子出身要不得。不过怎样也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不可能和他们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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