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的缺点是拎不清，抬扛或者生气的时候，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和尊严，他会口不择言地直接怎么解气怎么说，丝毫不会去考虑哪句话能说，哪句话不该出口，他并不懂得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而他的优点，除了真正的让他气到不行的事情，又或是他吵输了架，他才会保持一段时间的不理睬对方，否则，他是不会记在心里的。比如早上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他一向起得早，见明月还在睡着，完全忘了昨夜争吵的事，推开房门瞅了瞅，试探性地小声问道：

“小丫头，起来吃早饭啦。”

明月虽然闭着眼睛，实际上并没有睡着，但她就是不想说话，更不想理会阿爸。

富贵又提高了一点嗓门，“我说小丫头，可起来吃早饭啊？不然一会子就冷掉啦。”

见女儿还是不搭理自己，自顾自地嘴巴里念叨着：都七点多了还不起来，唉，天都大亮了，我来把窗子先打开透透气吧。他伸手去拉开窗帘，明月翻过身来，沉着脸对着他说：

“窗户关上，窗帘拉起来，你出去！要不然，我就不起来了！”

这话说得很平静，却不带半分的感情，富贵是知道小丫头的厉害的，她说不起来，还真的可能一上午都不起来，这会儿，他竟然又不见怪，笑眯眯而又宠溺地责怪道：

“这丫头，唉！就是不讲理啊，好好好，拉上就拉上，还不起来，都几点了啊。”

“拉上，快出去，烦死了，不要说话！”

明月又扭转了身子，脸朝里睡了。富贵只得边絮叨边关了窗子，再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梅香从池塘边回来，捶洗好了衣裳，拎着桶，拿着棒槌，见富贵正关了房门走出来，看他脸色像是挨了说，但并没有生气，梅香也不问他，放下水桶准备晒衣裳。

“丫头不起来，我叫她，脾气还大得很呢。”富贵主动地向梅香告状。

梅香头也没抬，一面拧干衣裳的水，一面回道：“不起来就不起来吧，又没有什么要忙的，起来干么事啊，她要睡就睡一会子吧，我们先吃就是了。”

“那不冷掉了嘛。”富贵这会儿又像个慈父一般。

“冷掉就冷掉了，到时候再添把柴禾就是了。”

富贵便笑着说：“好然！那我们就先吃喽，不管她了，凶得不得了，这丫头！”

捧着一碗粥，富贵又要准备说话，平时都要下田做事，也没工夫商量事情，只有等到吃饭的时候，才能坐在一起说说话，时间长了，就形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在饭桌上就会找话说，即便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也会有意无意的找些闲话呱嗒。这回看着对面的梅香，富贵又开始找话说：

“吃过早饭，我先在家里扫尘，你要没什么事呢，就到街上的糖坊里问问，过两天要去打糙米糖，提前跟他家说一声，不然，到时候排队又排不上，还耽误时间。”

“那你早上上街的时候，怎么不顺便问一下呢？”梅香一边喝着粥一边说道。

富贵放下碗，夹了一点臭小菜，往嘴里送，吧唧着嘴巴，像是吃什么美味似的，大约是觉得有些咸，又低头喝了一口粥，才说道：

“我早上骑三轮车子，不是懒得停了嘛，你上午又没什么事忙，跑一趟问问清楚不就照了嘛。”

“你就是这样，在家里吵嘴一个顶两个，出门生怕多问人一句话，我上午怎么没事？等丫头起来了，我得把她床上的被子拆了洗掉，趁着天气好，这几床被里子被面子和床单，不都要赶紧洗了晒好？后面要是天气不好了，眼瞅着就要过年，那可就不好办了。”

“你放心，天气预报我听了，后头几天都没雨。”

梅香低头喝粥，没有再说话。

明月蓬松着头发，噘着嘴从房间走出来，脸上仍旧是没有睡好的疲倦样，看了阿妈一眼，直接走去厨房的台子上，拿了洗漱的东西。

富贵在身后笑着：“瞧，起来了吧，再不起来，一会子粥就冷掉了。”

她拿着牙刷站在那边，又回转身瞅了阿爸一眼，咕哝道：“冷就冷了呗，话多。”

“你看看这丫头，怎么不知好歹呢。”富贵对着梅香说。

“不知好歹也是你话多的缘故。”

富贵的碗放在桌子上，左手摸了摸小腿，像是又想记了一件事，“那个现世宝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梅香知道他说的是清风。

“他又没打电话给我，我哪里晓得啊，反正两个人放了假总是要回来的。你没打电话过去问他吗？”

富贵直摇头，翻着眼珠子道：“我根本上也不会打电话给他啊，他俩在外面，也没打几个电话回来，不打不就算了么，我管他们呢，回不回来也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你刚才又问他们什么时间回来做什么？真是前言不搭后语。我问你啊，云儿也一趟没回来？”

“云儿倒是回来了好几趟，星期天回来瞧小伢子，我也是听她妈说的。今年得一起回来过年吧？小伢子都那么大了，总不能常年养在她家，都不晓得是我家孙子了，真！”

梅香起身去厨房盛粥，明月洗好了脸，捧着粥进来正好听见了，翻了她阿爸一个白眼，“晓不晓得要紧么？不还是跟你家姓啊，这还能跑得了？”

“你晓得什么家伙啊，就晓得嘴巴不怂。”

“懒得搭你。”明月低头自顾着喝粥。

吃过了早饭，梅香洗了碗，富贵已经开始在大笤把上扎着一些细细的竹枝，为的是将房梁上的灰吊子都扫干净；梅香看着坐在门口的明月，她正拿着手机在给门前的老母鸡拍照片。

“我上街去了，你可要去啊？”梅香问道。

“去买什么东西么？”明月仍然在拍着照片。

“我去糖坊里问问排队打糖的事，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逛一趟？”

“喔喔，那我也去，反正在家也无聊，等我一下，我换一双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