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大事，最终拍板的还是梅香，可梅香不识字，吃了没有文化的苦，所以，收入和支出的钱财方面，还是由富贵负责。家里存了多少钱，在什么银行，存折放哪里，怎么取，富贵心里有一本账，梅香也并不太过问，她知道他有那么一些花花肠子，胆子却并不大，可能塞两个钱，十块八块的，填了小寡妇的口袋，这是有可能的，再多些，他也是不肯的。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照旧将饭菜都端在小桌子上吃，小桌子放在门前的大榆树下。梅香端起碗，粥太烫，她一边吹着浮头的饮汤，一边问富贵道：

“家里还有多少钱啊？”

富贵想了想，说：

“有是有一些啊，大概七八万吧，也不能全部就把老底兜出去吧，这马上早稻还要买化肥、药水，杂七杂八的，平时也要称个肉吃吧。”

“买化肥和药水的钱，肯定没问题，茶叶上市，不还能卖一批钱么，你不要老想着你那吃的问题。”

“你说的就是孬话，不说吃，嘴巴拴起来？光让人做活，不让人吃？还有，你卖茶叶的钱，马上就能收到么，要是有的人家还不能马上兑现呢？家里总要留一点。”

富贵喝着粥，还翻了梅香一个白眼。

“行啦行啦，哪天没让你吃啊。最多留个万把块也够了。”

“他那东西，也不晓得嘴巴里有几句真话，你晓得他到底差好些债啊，怕是个无底洞。”

“二妹都亲自跟着去拉出来的单子，还能有假么，先算算，加上芙蓉的五万，看还差好些，晚上一会子，你再打电话给小舅那边，日里打了没人在家，小脚表姨老了。”

“哦哦，她过世了啊，不过，她年纪也不小了，倒是红白喜事。那我等吃过晚饭，晚一点再打过去瞧瞧。”

“是啊，总要心里有个数，大概要借好些，他那边能借好些，是吧。”

“那恐怕不是个小数字，到晚上再说吧，照你们昨天说的，没有七八万、八九万，怕也还不清。”

一时间，夫妻二人都低头喝着粥，梅香夹了一根咸豆角，用牙尖咬下来一小截，咸得连喝了两口粥，一面低头考虑晚上借钱的事。

吃过晚饭，洗好了锅碗，梅香催促富贵打电话，若是太晚了，怕他们又睡得早。

富贵对照着电话本，拨通后，把话筒给了梅香。接电话的是小舅妈，梅香与她寒暄了两句，便直接说借钱的事，这么大的数目，小舅妈自然要问起原因，梅香只得说了清风的事情，小舅妈说这个事她也做不得主，又叫来小舅，小舅是个爽快人，听了原委后，说：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你做爹妈的，除了给他想办法解决，还能怎么搞呢！现在不比以往了，欠债不还，关系到方方面面的问题，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再说，我们都是正经人家，也丢不起这个脸，这个事呢，我来打电话联系你侄子们，大家伙一起凑一凑，应该不成问题。”

小哥的这几句话，对于梅香来说，就是一颗定心丸。

梅香有些激动地说：“小哥，那这个事就靠你烦神了，他爸这几天天天在家里骂他，我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就是打死他也没用。”

“你也要劝劝小姑爷，小伢子闯了祸，也要看是什么事，他要是好吃懒动，是吧，那就要另说，像你说的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导致他一时糊涂犯了错，他就只晓得在那里骂，有什么用呢，清风又不是孬子，平时家里有什么事，要一起商量，不是吵嘴就能解决的。唉！话又说回来，小伢子该管还是管管他，不能让他一直胡来，小姑爷的脾气呢，怕也就那样了，也改不过来。”

“我也就是这个意思啊，没办法想，这不才想着找你们想想办法嘛。”

“我最晚明天回你话，要是一会子有回话呢，我再打给你。”

“好好好，那就先这么说。”

富贵在旁边听出了大概，两个人又絮了一会子，柜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这回梅香直接拿起来话筒，富贵站在一边，急得又不好问，只能干着急，看着梅香的脸色还不错，听了对话感觉是有好消息的。

等梅香挂了电话，忙笑着问道：“怎么说的啊？有还是没有呢？”

“有！小舅说了，我也不用再往家里跑一趟了，侄子在外面直接汇到我们银行卡上，说是明天白天会打电话来的，明天早上，你把存折拿出来，号码告诉给他们就照了。”

富贵还是不放心，又问道：“那到底能借好些啊？”

“不就是晚上说的八万么。”

“那也中，那也中！”富贵满脸堆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随后，想起不开心的事，又叹口气：“要不就是说呢，那个畜生哪怕懂一毫人事，日子不是没有得过嘛，他就是一天不能让你好过，想想就能气死人啊，一二十万啊，还是小数字么，真是一点都不长心啊，但凡他长一毫心，这个家能是这样的么？！他也不怕你死，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到了，屁股还是让我们来擦，我就不晓得人家儿子怎么教育的，我家就这么不省心。”

“哎呀，你这个人真是太麻烦，老是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么事呢，说来说去不就是这么回事么，没办法的时候，你要吵，有了办法，你还是吵，一刻都不让人清净。”

“不是我要吵啊，实在是那畜生不让人过安生日子，我能不吵么！”

“你就是想吵，哪个拦得住你，你就是把他给剐了，不还是这么回事情？我早就想清楚了，你也不要在家里吵个不了的，等这一季茶叶摘下来，我就出去帮工，早一天帮他一起把欠的债还清，早一天了事，要不然，这个日子也没办法过下去。”

“什么啊？你还出去帮工！那我一个人在家里怎么做这些田？你是只要小的，不要老的了是吧？真是一样的东西！”

梅香听他这样说话，又好气又好笑：

“那照你这样说，那一个人没成家的，就做不成田了？衣裳不能自己洗，饭也不能自己煮？再说了，现在都是机械化，又不要你去田里栽秧，又不要你下田割稻，秧苗可以撒播，割稻也有收割机，你不就回来晒晒么，又能费好大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