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苏恒想到了什么，疑惑道:“对了，那时候的你呢？也随令堂一同被带至凌天宗了么？”

“我？”女子自嘲一笑，眼眸微黯，无奈中带着些许酸楚，低声道:“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未出世的胎儿罢了。”

苏恒一怔。

“事情发生的时候，母亲已有八个月身孕，父亲怕我们一尸两命，便没有反抗，毅然随来人一同返回凌天宗，准备接受莫须有的叛宗之罪的制裁。父亲一生无敌，惊才绝艳，他的‘背叛’，自然引发极大的波澜，凌天宗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最终，他们在刑殿外开始了对父亲的审判……”

听到这儿，苏恒心弦一紧，他知道，最关键的部分来了。

果然，接着就听她说道:“审判时，父亲坚决不认叛宗之罪，还将知道的秘密公诸于众，立时引起轩然大波。包括那个人在内，所有人都惊住了，因为在审判前，那个人曾与父亲单独谈过，要他俯首认罪，只要父亲一死，他就答应放了身怀六甲的母亲。当时父亲是答应了，可那个人却没有想到，父亲竟会出尔反尔。”

“星主既会为了妻女重返凌天宗，说明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他为何还要这么做？如此，令堂岂有活路？”苏恒不解。

“不错，父亲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他可以为了母亲牺牲自己，可是，如果那个人言而无信、事后仍要杀害母亲呢？”女子眸中闪着犀利的光芒。

苏恒一惊，“你是说，那人想要过河拆桥？”

女子点点头。

“可是，星主又怎么知道对方会这么做？如果星主不相信他的承诺，从一开始他又为何自投罗网？这岂不是平白多搭上了自己？毕竟，如果他没回去的话，那个人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令堂。”

“那个人是什么性格我不清楚，我也不知道父亲是否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但是，父亲却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反悔，所以他才选择玉石俱焚。”

说着，女子转头望来，“我猜，你一定在想，父亲为何如此肯定？”

苏恒也不避讳，坦然道:“正有此惑。”

女子淡淡一笑，“你的大星辰术虽未至炉火纯青之境，但也一定知道十二星神吧？”

苏恒点点头，“十二星相臻至化境，即可衍化成十二星神。而十二星神，才是大星辰术的真正奥义。”

“那你可知十二星眼？”

“十二星眼？”苏恒皱眉，“那是什么？”

“十二星眼，是具有十二种能力的天眼，分别对应十二星神。每一尊星神成形后，都会先后开启自己的天眼，当十二星神集于一人之身时，所开双目，即为十二星眼！”

“原来如此……”苏恒恍然。

“十二星神之一——天蝎星神，其所开天眼，唤作洞察之眼，顾名思义，此双目蕴有洞察之能，能识谎言、察人心，即便对方的道行高深过你，也无所遁形。”

“当然，若是双方差距太过离谱，洞察之眼自是无效。可是，以父亲那时的修为，凌天宗内，又有几人能做到这一点呢？”女子傲然道。

看得出来，纵使星主早已不在，但在她的眼里，父亲一直都是她的骄傲。

苏恒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女子看了他一眼，续道:“当时，父亲的每一字每一句落在在场之人耳里，都无异于晴空霹雳，无人不为之震惊。可是，由于那个秘密的牵涉面太广，影响也太过深远，凌天高层一时不知该如何作为，便紧急中止了审判进程，将父亲带了下去，准备择日再审……”

说到这儿，女子长长一叹，眼中满是无力感。苏恒眼皮一跳，这趟下去，星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方思及此，就听她道:“一番争论后，凌天宗内部分为了两大阵营。一方认为父亲是在信口胡言，用泼污水的方式来为自己洗脱罪名，并移祸他人；另一方多是素日与父亲相交密切之人，他们相信父亲的为人，且父亲之罪来得太过突然，引起了他们的怀疑，这些人不畏强权，极力要求彻查此事，令真相大白。”

“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可就在当夜……”女子秀拳一握，咬着银牙，沉声道:“当夜，却发生了惊变。那些反对父亲的人，竟然在一夜之间几乎被杀了个干净！”

“什么？！”苏恒大吃一惊，“凌天宗的高层，在本宗之内，于一夜之间被人暗杀了如此之多？！”

“是！”

苏恒默然，忽地眸光一闪，惊道:“不好！这是一个大阴谋！有人想嫁祸星主！”

“你想到了么？”女子讥诮地笑了笑，“然而，当初凌天宗的部分人，就没能看清这一点。”

“在凌天宗内发生大屠杀的夜晚，父亲被那个人以大法力镇压，父亲以为他要下杀手，不想他却将父亲送出了凌天宗。与此同时，母亲也从那人手里重获自由。”

“父亲母亲重聚，自是喜不自胜。但同时，父亲心里头也无比疑惑，难道那个人是良心发现了么？不然何至于如此？可惜父亲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人居然会如此心狠手辣，视同门为草芥，大肆杀戮！”

“父亲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母亲在他身边，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们重逢才是最重要的。最后，父亲决定带着母亲远走高飞，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斗不过那个人的，强行为之，只能害了一家人的性命。而以他的道行，足以逍遥这天下了，凌天宗虽是仙道十门之一，但也不能一手遮天，只要出了东胜神洲，他们就是上天飞鸟、入海游鱼，从此天高海阔了……”

“可是，这个决定，也彻底将他们推向了末路。”

“那个人以秘术在母亲身上留下了极其隐秘的印记，连父亲都没有察觉到，仅在第二天，凌天宗便找到了他们。一场大战后，父亲母亲寡不敌众，最终双双陨落，徒留殇恨。”

“等等！”苏恒突然开口打断了她，奇道:“你是说，令堂也是在那时候遇害的？”

“是的。”女子螓首轻点。

苏恒不解，“可令堂遇害时，才只有八个月身孕，那你……”

“我又是如何出世的对么？”

苏恒连连点头。

女子笑了笑，神色无比复杂，幽幽道:“我是在我母亲死后出生的。”

苏恒愕然。

女子看了他一眼，又道:“大敌来袭，父亲心知再无活路，便以全部道行化掉十二星神，强行演绎大星辰术的终极奥义——周天星斗，改天换地，逆乱乾坤，生生击破了封界，将母亲送了出去。”

“可惜，那时候母亲本就身受重伤，并且在最后关头，那个人出手了，虽没能完全破掉父亲的‘周天星斗’，却也破灭了母亲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可怜父亲母亲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能在一起。”

苏恒低头不语，这样的结局，对星主和他妻子来说，真是最残酷的了。

“母亲逃了出来，却也命在旦夕，但她不想让腹中的胎儿随她而去，便以残余的法力封住自己的最后一口气，在意念的支持下，她回到了自己的宗门。”

“最后，她将千年道果化作大道母胎，把自己的一切融入其中，就像是滴水穿石，在漫长的岁月中，用所剩的全部精华滋养尚未完全成形的我……”

虽然心里早已无数次幻想过那个画面，可当再次描述的时候，女子还是两眼一红，低声道:“而她的代价，则是当场形神俱灭，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终于，三千年后的现在，你出世了？而你所讲的这些，也是因为在大道母胎时，你承袭了令堂的部分记忆？”苏恒唏嘘，以三千年光阴来弥补胎儿缺失的两月孕育，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并且，这样出世的婴孩得有多强？

父亲是星主，母亲能化千年道果为大道母胎，修为定然也是超凡入圣。这样两个人杰的子嗣，天生本就不凡，如今再有三千年的光阴孕胎成婴，期间还吸收母亲留给她的精华，她的资质该达到什么程度？

不可想象！

“是的，对于母亲来说，那件事是她至死都无法忘怀的，也正因此，大道母胎才给了我知道真相的机会。”女子叹了口气，“不过，目前我还没能想起陷害父亲的那个人是谁。因为他太特殊了，即便母亲生前都对那个人的名字讳莫如深，死后也不例外。”

“如此说来，我倒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苏恒沉吟。

这时，女子接着道:“我所知道的，其实还不仅止于此。在父亲母亲身死之后，凌天宗内部又发生了一场惊天变局。”

“哦？是什么？”

“父亲死后，那个人开始肃清凌天宗。他以同谋之罪，将当初支持父亲的那群人尽数送到刑殿审理，一口咬定是他们在暗中相助父亲残害同门，最终判以死罪。那一日，刑殿之外，伏尸近千人！离谱的是，其中的凌天高层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凌天弟子，这些弟子本是无辜，只可惜，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她这么一讲，苏恒立刻明白了，“他是在杀人灭口！”

“不错。”女子点头，“那个人先暗杀了反对父亲的那群人以作嫁祸，再以同谋之罪明目张胆地冤杀了支持父亲的人，最后再施些小手段诛戮弟子。这样，九成九的知情人就都不在这个世界上，而少数几个幸存者，却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就是他的人。”

“那么，那个秘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而那份血腥，也将永远埋葬在历史的长河中，不会掀起一片浪花，好像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苏恒暗叹，那个神秘人的权势和心计，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话锋一转，他问道:“可是，那时候令堂已不在凌天宗内，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女子微微一笑，“因为在凌天宗内，有母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