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有三身，释迦牟尼佛是我之应身，如那镜中花水中月，是虚非实，岂能得成佛主？大日如来佛方如是！”

“我是释迦牟尼，也是释迦牟尼佛，更是大日如来佛。”

“佛之应身，化身千万，遍布诸天，延展古今未来。我立于岁月河流之上，佛的影子长长斜下，遮住万古，不管你看不看得见，那段岁月里依然有我的身影。你说我是假的，却又辨不出其伪，你说我是真的，但此身亦非真身。是真是假，乱乱乱！欲辨其妙，难！难！难！”

……

苏恒怔住了，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在修罗幻界中释迦牟尼的话，眼中有明悟之色。

他终于明白那些话的涵义，也读懂了紧那罗对佛主的阐述。

大日如来佛才是佛主本尊，容纳过去现在未来于一体，取缔横竖三世佛，开创光暗曼陀罗两界，以本尊坐镇两界的五解脱轮中央，佛光普照西土。

他的本尊立于现在，他的影子斜射在岁月长河上，遮住万古。过去有他的影子，现在有他的影子，未来也有！影子，就是他的应身。你说应身是假的，但释迦牟尼佛又有真正的伟力。你说应身是真的，但其与法身相比又是虚幻的、不真实的。

矛盾么？不矛盾！佛主伟力，涵盖八方寰宇、古今未来！

大日如来！大日如来！

“日”者，光芒万丈，普照大千。但即便如此，它的光照仍有阴影和死角，无法尽数照及，且天地有寿，天日亦有毁灭的一天，而佛主却能万古长存，佛德周遍众生，佛光不生不灭，亘古永恒，照耀十方世界。故而，在“日”前冠上一个“大”字！

苏恒心中大为震动，对佛主已是彻底地叹服。怪不得阿修罗曾说，“只要佛主愿意，他的意念随时可以延伸到过去未来，整条岁月长河都有他的影子，无须去分什么真假，那都是佛主的伟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明悟这一切后，苏恒心中如拨云见月，顿感舒畅。

“大师，你与我解释这么多，不仅仅是因为乱武尊者吧？”苏恒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

古佛沉默，似是有些讶异地道:“的确如此，小施主不凡说说个中原因。”

苏恒伸了个懒腰，“我与佛有缘呗。”

“小施主如何得知？”古佛更惊讶了。

苏恒耸耸肩，两手一摊，无奈道:“这一路上我都听了无数遍了，紧那罗说过，那金云子也说过，哦对了，我想阿修罗估计也有那个意思。”

“小施主不信？”

“信！怎么不信？怎么能不信呢？”

古佛道:“贫僧为小施主解惑，其一是还了乱武尊者的人情。贫僧欲涅盘重生，重临巅峰，关键还是要依靠九莲佛塔的力量。只是失算的是，帝释天、大梵天王为首的天众继承了他们本尊的性格，不愿随佛塔沦为牺牲品，故与贫僧决裂。贫僧破灭三身后，势单力薄，只能偏居第一层。而乱武尊者毁灭了帝释天，天众力量大削，这为贫僧创造了绝佳的机会。虽是顺水人情，却也不能不报。”

古佛的话让苏恒有些无言，他暗道:“若是这般的话，恐怕安排我去闯天龙八部并非乱武尊者的意思，而是你自己的主意吧？你算准了妖眼最后会出手，因为我而不得不插手其中。”

“嘿，人心诡诈，果然不假。这古佛看似老实，却也颇有心计。”苏恒心中冷笑，“乱武尊者想必也看出了他的小伎俩，只是没有计较罢了。”

苏恒掩饰得很好，古佛自然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地道:“这其二……确是小施主与我佛有缘。”

不待苏恒翻白眼，古佛接下来的话让苏恒大为震惊，如遭雷击。

丈六金佛发光，金光在前方凝聚成一尊极其模糊的佛影，古佛转头望向苏恒，道:“贫僧在小施主的身上，看到了佛主的智慧之光！如果贫僧没料错的话，小施主定然与佛主相见过。”

苏恒猛地瞪大了眼睛，讷讷说不出话来，自己见过佛主？开什么玩笑？！

可瞧古佛一副认真的模样，甚至显出佛影，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可是，可是他真没见过所谓的佛主啊！

看到苏恒惊诧的样子，古佛也不意外，他双手合十，道:“小施主不必纠结，佛主功参造化，千变万化不值一提，若是不想被人认出，随意一个变幻，世间都没有几个生灵能识破得了的。”

苏恒点点头，这话确是不假。可是，他将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人大致都回忆了一遍，依旧是没有什么头绪。

我真的见过佛主么？可我现在还只是个小人物啊！

在苏恒胡思乱想之际，古佛道:“小施主受过佛主的智慧之光，必有大智慧，故而想请小施主为贫僧解惑。”

苏恒差点没被这句话噎死，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用手指了指古佛，再指了指自己，迟疑道：“我……我……我为大师你……你解惑？”

他有种三观尽毁的感觉，堂堂古佛，近古时代就已是金仙之躯，不知比他牛叉了多少个等级，现在要请他解惑？！

这就好比神龙请教于蝼蚁。

古佛念了声佛，“小施主不必意外，受佛主智慧之光加持过的人，看待某些事，兴许随意说出的一些话，都有大智慧蕴含其中。贫僧有惑，小施主只须阐述自己的见解即可，无需有太大的压力。”

苏恒摸了摸鼻子，有些想笑，可突然又想起紧那罗向他请教音律的事，不由怔住了。

古佛微微一笑，道:“佛曰:众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得不到，放不下。世事无常，众生皆在苦海争渡，苦苦苦，唯有活在当下，方可造出‘解脱之舟’，渡至彼岸。”

“如何活在当下？看开，放下，随缘，得自在。”

“在佛教中，有一个故事。你只是个凡人，有一天掉下悬崖，突然抓住条藤，底下有只老虎，张着牙等着你，上面还有个耗子啃你的藤。这时候怎么做？是痛苦？是焦虑？没事儿！一看旁边还有个草莓，摘下来吃。哎，真甜！这就是该有的人生，活在当下！”

古佛的话让苏恒眉头微皱，却是若有所思。

“修真一途，又何尝不是如此？在凡人眼里，我们是能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神明。但在无穷无尽的劫数中，我们依旧是渺小的。纵是佛主这般存在，也有他们的劫数。”

“我离绝仙果位仅有一步之遥时，就好比那挂在藤上的凡人。而那未知的劫数，就是那张嘴等候的猛虎、那啃着救命藤蔓的老鼠。虽然老虎可能不等藤蔓断掉就离开，或许老鼠啃了一会儿也走掉了，我不一定会掉下去，掉下去也不一定会死。但我终究没有像故事所说的那样，活在当下，先享受嘴边的甘甜，静观其变。”

“我去争了，我没有等劫数来临，而是自己制造了一个存有生机的劫数，试图以此来取代原有的劫数。”

“这就好比于，凡人知道自己终有一劫，所以他那天选择不去悬崖，而是去河里游泳，去有人的地方游泳。他不识水性，但在他快彻底死亡的时候，有人把他捞了出来。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时候，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次睁开眼。前路很黑，他看不到光明，唯一有光亮的，是他心中的一盏长明灯。他原以为长明灯能照亮所有黑暗，但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长明灯暂时只能照亮一个角落。”

古佛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说，这个凡人做错了么？我……做错了么？”

苏恒听得仔细，他皱了皱眉，道:“大师是没信心重回巅峰？”

古佛沉默了许久，半晌才道:“难！难！难！”

苏恒点头，“大师是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有劳小施主。”古佛双手合十。

苏恒稍作思忖，随即道:“大师，恕我直言，你有破灭三身、仅留一丝法身本源的大气魄，实为后人钦佩。但大师之举，我却不能认同。”

“大师欲涅盘重生，直临绝仙之境。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举，与那妖祖创上古妖仙之道、凤凰族浴火涅盘，颇有几分相似，但其中又有本质的区别！”

“妖祖散尽修为，投入母胎，再世为人。目的是合两世圣仙道果，以求突破修行路上本不可逾越的屏障。况且，以妖祖之能，定已算好了第二世，趋吉避凶，危险虽有，但不至于致命。”

“凤凰族浴火涅盘，皆是濒临绝境之际，种族天赋的潜能爆发。换句话说，那也是无奈之举，不得已而为之，他们没有了退路，只有涅盘，才能让他们渡过死劫，如果做不到，那只有死路一条。”

“但大师却非如此，绝仙劫未至，你就已经先畏惧了。你做出破灭三身这个决定时，本身还是安逸的，因为你能从乱武尊者手下走脱。此举看似大气魄的背后，未尝不是对未知劫数的一种懦弱情绪？再者，你又焉知自己与绝仙境就仅隔一劫呢？或许还有第二劫，第三劫……未可知也！很多东西，逃，是逃不掉的。活在当下，也是勇敢面对！”

“若是我，即便看到了未来的命运，也要一步步坚定走下去。无尽艰难险阻，我只需一双拳头开路，打出一片新天地。成败勿论，不愧本心！”

古佛身上的佛光微微颤动，时亮时暗，明晦不定。显然，苏恒的话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我错了么？我真的错了么？我错了……”他的声音逐渐低沉。

就在这时，苏恒突然大喝一声，“不！你没错！你之前错了，但是现在没错！因为现在你不能认错，不能错！”

“活在当下！现在，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少年声如雷震，轰然炸响进古佛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