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风卷横扫而至，黑压压一片，也不知是风本身就是黑色的，还是被乌云映衬了。

天地暗沉一片，仿若世界末日降临，青天都要崩塌下来。冷冽的风刃将虚空切得剧烈颤动，每一道风刃都比当初衍妖谷中裂天雕的攻击还要猛烈。

一道连接天地的大风卷吹来，慕云枫着实惊讶不已，这竟是元仙风劫中才会出现的子午天风！

“风劫？你可能要失算了，我早已跳出了散仙之境。”

慕云枫飒然一笑，根本无惧子午天风。按他当初的话来说，是一不小心就渡过去了，也许事实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但显然还难不倒他。

就像是重新经历了一次风劫，慕云枫将手中折扇一扔，扇面打开，于空中变大，而后对着那道风卷狠狠一扇。

呼！

一道更加凶猛的飓风掀起，将天上的乌云冲散，一股脑裹向子午天风。

嘭！

两者相撞，子午天风风卷霍然炸开，却凝而不散，体积反而还扩大了数倍。无数个细小的风之漩涡成形，构成一个风之世界，只一个呼啸，就将慕云枫笼罩了进去，根本来不及躲避。

慕云枫也没有避让的意思，体外折扇环绕，护住真身，他猛然轰出一拳。

拳风横扫，这一拳起码融合了三种神术，直直地轰出一条通路。

但出乎意料，这一拳并未将“风之世界”打穿，他依然身陷其中。

“你真当它是子午天风？这是来自地狱的万魂之气！”邹古魔神一般高大的身影在“风之世界”外若隐若现，声音冷漠，杀机四溢，“万魂魔界已成，魂灵出征！”

呜呜……

仿佛地狱的罡风在吹拂，慕云枫心弦紧绷。虽然他能直接遁出这个场域，但正如邹古所说的，他也想领教下魔道的手段！

试想，连冷清风布下的幻界都拦不住他的命运双生术，何况是一个邹古？

混乱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响起，慕云枫急忙定住元神，屏蔽魔音。这时，眼前景象忽然一变，一道道模糊的影子不断闪掠而过，速度极快。

“装神弄鬼！”慕云枫舌绽惊雷，双手如蛇出洞，猛然探出，直接抓住了其中一道影子。

看清手里粉碎的东西，他瞬间变了脸色，忍不住叫道:“真是鬼？！”

在他手上，一个骷髅正化成魔气散去。

周围鬼影重重，一个个千奇百怪的鬼脸在嘶声怒啸，面目狰狞，仿佛死前承受了极大的痛楚，怨气之浓，足以令天地失色。

魔音震脑，鬼啸慑魂，再加上阴风吹拂，慕云枫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冥界。

只是一刹那的恍惚，就有数十道鬼影冲破折扇的封锁，扑向慕云枫。

慕云枫一个激灵，即使万般小心，还是被影响到了心神，险些着道。他双手伸出，在虚空中虚按，一股隐晦的无形波动朝四周散发。

砰砰砰……

数十道鬼影顿时爆开，化作魔气，又流失到后方。

照这样下去，根本杀之不绝。而慕云枫只要一被稍微影响到心神，就可能会遭受到绵绵不休的连环攻击。

“魔道中人，行事狠戾，为人所不齿也并非没有道理。”慕云枫眼神冰冷。

看得出来，这些鬼影生前都是真正的生灵，死在邹古手下后，被提取走最后一丝魂灵，封镇在自己的神通中，永生永世被他奴役，不得超脱。

而眼前的魂灵无穷无尽，斩灭不绝，就这么看过去，恐怕不下十万冤魂！

也就是说，邹古为了炼就这“万魂魔界”，足足屠戮了数万生灵！

“哼，何为魔？我行我素是为魔！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就是魔！天下修士，谁人不为己？众生皆应为魔，可为何不是，那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太多了！”

邹古冷笑连连，“仙道向来以名门正道自居，可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屠戮起苍生来，恐怕比魔道更狠，你们的仁慈良善，不过是披了一张虚伪的皮而已。”

“魔之所以为魔，无外乎就是魔道中人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只要能达到目的，这些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天下无不可杀之人！”

“这就是魔道宗旨！”

邹古的声音越来越大，炸响在众人耳旁，苏恒都不禁沉默。

他在思考，什么是魔？

魔道，和其他流派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为达目的可以不折手段，哪怕因此犯了众生忌讳、受天下人唾弃辱骂，也在所不惜。

这一点，仙道就做不到了，仙道之人太在乎世人的看法，故而行事不能那么肆无忌惮。可也正是因此，仙道中人懂得克制自己的私欲，会为天下苍生布施更多的功德，惠泽万民。

哪怕他们的目的并不单纯。

谁对谁错？谁高谁低？也许，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个明确的定论。

但对苏恒而言，他更倾向于仙道的理念。

邹古所言，自有他的道理，这是魔道的理念。然而，每个人的念想都有所不同，追求自由之道，并不代表就该让自己的每个邪念都得到满足，很多邪念都应该被克制住。

邹古说仙道中人虚伪，内心其实比所作所为要丑陋得多。但很多时候，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因为人不可能时时控制住自己想什么，但他们可以控制自己做什么。

对于苏恒来说，他只看一个人怎么做，不在乎他怎么想，因为做比想更重要。只要你行的是善事，哪怕你是天底下内心最丑陋的生灵，也会得到苏恒的认可。

只是，在修真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并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分得清善恶好坏。都是为了登临大道绝巅，谁又能说谁一定是错的呢？

因此，苏恒只能说，仙魔无高下，但他更欣赏仙道的作风。

邹古的一番话，让苏恒想到了许多，他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魔道真义的边缘。

“荒谬！”慕云枫冷叱道：“世间善恶，在行不在心，你们如此残害生灵，终有劫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邹古狂笑不已，笑得那道魔影都在颤动，他仰面大喝，“命若天定，我就破了这个天！劫？天劫？人劫？神劫？吾有何惧？来者皆杀！”

霸道，蛮横的霸道，霸道到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魔道天骄的风采，可见一斑！

“少废话了，死！”邹古猛喝，“万鬼噬魂！”

凄厉的鬼啸合在一起，掀起层层混乱的声浪，向慕云枫冲击而来。

上万的鬼影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扑向慕云枫的护体神光，即便被斩灭，也会化作魔气于后方重组身形，随即再次扑来。

这般场景，就像一个人掉进了十八层地狱，周围无数恶鬼朝你扑来，你想逃出地狱，却发现恶鬼斩之不绝，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慕云枫伸展拳脚，巅峰散仙的威势震碎了一层又一层鬼影，但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缠斗。突然，他以折扇横扫，折扇如剑，散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毫芒。

“十万八千剑，一剑斩幽冥！”

慕云枫长啸，张开双手，以折扇为中心，无数道实质化的剑气从扇中喷出，一缕剑气锁定一道鬼影，瞬息洞穿而过。

万魂魔界大乱，惊恐的咆哮声不绝于耳。鬼影虽可再生，但剑气同样不灭，一遍遍地消磨着，终于有鬼影“啵”的一声，彻底消失。

“以剑辟轮回，送尔往生！”

剑气凛然，凝聚成巨大的剑芒，在万魂魔界中横扫而过，无数鬼影尽数破灭。

剑芒越来越大，平靖万魂魔界，折扇横空，有撑天大小。慕云枫一把握住，朝前一斩！

嗤啦！

魔界告破，慕云枫涤荡漫天魔云，大踏步而出。

最先迎接他的是邹古的长刀。刀光闪，魔气三千丈，数十层刀浪重叠在一起，笼罩了慕云枫的全身上下。

敌手来势凶猛，慕云枫一如先前执扇相迎，不同的是，他这次并未因刀势的沉重而落入下风。

又是一记十万八千剑，数万道剑气于十方凝聚，剑锋遥指邹古，猛然攒射而去，要将其扎成刺猬。

面对这样的必杀之势，邹古并未回刀防守，眼底闪过狠戾之色，魔躯一震，绽放幽光，竟然以肉身和护体神光硬抗漫天剑气！

而他手下，长刀去势不减，甚至多用上了几分力，一往无前，刀芒刀浪澎湃不休，将错愕的慕云枫顷刻淹没。

慕云枫再次被劈飞，一连撞碎好几块大石头，这才稳住后退的身形，胸口一阵发闷，血气上涌，嘴角现红。

他抹掉嘴角的鲜红，眼底流露出一丝欣赏。以伤换伤，赌的就是谁的攻击更强，谁的防御更坚，邹古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魔道，魔道，确也是一种非凡之道！

邹古会做此选择，是他都没有意料到的。

慕云枫被劈飞，邹古自然也被无尽的剑气淹没了。剑气肆虐，连虚空都在哀鸣，片刻后，里头一声巨喝，一股大力传开，将剑气尽数震散！

邹古身上的衣衫已是破烂不堪，变成了一块块破布条，耷拉在布满血痕的前胸后背。显然，在十万八千剑气攻杀下，他也并不好受。

不过，他的模样虽然狼狈，但和慕云枫一样，并没有伤及根本。

邹古目光看了过来，眼眶中一对瞳孔宛如黑日，幽光流转，神秘强大，让人心神皆颤。

他抬起了长刀，刀背镶着的魔眼微微颤动，有睁开的趋势。

一股压抑的气息升起，邹古长刀斜指慕云枫，口中吐出两个字，“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