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沉月停下笔，接过来一口而尽。

参谋之一把信交给他，语气轻快说：“那边来了新消息，说是想在将军回京之前，见将军一面。”

贺沉月随口说：“允。”

他随手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几眼，就把信纸连同信封递给参谋。

“你帮我回了吧。”贺沉月的口吻还是那么随意，就像这只是一封很普通的信件。

参谋失笑着点头。

这封信普通吗？

也确实挺“普通”的。

军医安静站在一旁，直到参谋出去后把门关好，军医才轻声问：“将军，真的要回京吗？”

“有些事情，我得回去处理一下。”贺沉月重新提笔，继续他的画作。

顿了下，贺沉月说：“我有个庶弟，趁我不在京城的时候，越过我当上了镇国公的世子。你觉得，我回京后是不是要对付他呢？”

军医眼里暗芒一闪。他浅笑说：“对不对付，只在将军一念之间。”

“是啊，在我一念之间。”贺沉月漫不经心说着，在白纸上落下重重一笔：“可他们不这么认为。”

“连异族都在将军的掌控之中，何必理会旁人的想法呢？”军医给他研磨。

贺沉月没有说话。他专心作画。

三天后，贺沉月乔装后，率领亲卫去齐格山狩猎。

当晚，他们宿在了齐格山上。

是夜，星光稀疏。月亮隐在层层云朵后面，若隐若现。照在大地上的月光很暗淡。

贺沉月的亲卫来报，一个商队路过，想跟他们挤一晚上。贺沉月允了。

亲卫出去后，不久再来汇报，称商队头领想跟贺沉月当面表达谢意。

贺沉月依然允了。

于是，就有三个人被带进来。

三人均身材高大，高鼻深目。中间一人身高较矮，和她的两个同伴站在一起，形成一个生动形象的“凹”字。

贺沉月说：“努哈斯公主架到，有失远迎。”

努哈斯公主爽朗一笑，她撩开衣服下摆，大大方方坐下来说：“将军倒是不怕。”

“有甚可怕？”贺沉月给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淡淡说：“公主找我，有何要事？”

努哈斯公主看着他抬眼扫了她一下，很快就垂下眼帘，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将近七年前的往事再度浮现眼前。

——那时她还只是区区一个异族公主，为了军功，冒险来到齐格山，预备埋伏这位年轻的将军。

——没想到会被这个将军将计就计，设计抓住。更没想到这个将军会提出结盟的邀请。

努哈斯公主呼出一口气。她伸出右手，举起酒杯一敬贺沉月，仰头一饮而尽。

“努哈斯到此，是想再跟将军确定结盟之事。”她放下酒杯，语气肃然：“当年将军承诺之事，努哈斯现已尽皆办到。如今将军即将回京，那盟约——”

“一如既往。”贺沉月淡淡说。他拿起酒杯，遥遥一敬努哈斯公主，同样举杯一饮而尽。

努哈斯公主露出笑容。

她说：“努哈斯还有一事，想请将军成全。”

贺沉月心念电闪，猜出她的来意。他说：“且说来听听。”

“努哈斯年岁已长，却还膝下空虚——”努哈斯公主轻轻一动，裹住娇躯的布料往下滑去。

贺沉月的亲卫，以及她带来的两个手下，眼观鼻鼻观口，一个个绷紧了身躯，极力降低自身存在感。

贺沉月定定看着她的双眼，缓缓说：“看来公主是打算要带领异族归顺大鱼了。”

努哈斯公主笑容微微僵硬。她拉住即将露出束胸的衣领，像是确认一样的问：“想和将军有个孩子，盟约就将无效？”

贺沉月微微颔首，“我的孩子，只会出生在大鱼。”

努哈斯公主轻轻拉起衣服，娇笑说：“将军还真是顽固呢。”

她和贺沉月说起一些异族趣事，一边慢慢整理着衣物。谈笑间，一粒小小的珠子划过她的指尖，悄然落在地上。

这个举动没有被贺沉月的亲卫看到。

努哈斯公主和两个手下很快就离开了。

贺沉月盯着埋着珠子的地方，对亲卫说：“你们出去吧。今夜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必出来查看。”

两个亲卫领命出去。

夜色深了。

照在大地上的月光，却渐渐明亮起来。

贺沉月一直端坐着，直到他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

“你来了。”贺沉月开口，打破这份沉静。

女人犹豫不决的脚步顿住。她随即昂然走进来，娇笑说：“您果然没中招。”

贺沉月抬头，注视着这个一身轻纱的异族公主。他简明扼要，开门见山说：“你的弟弟，七皇子来信联系了我。”

——努哈斯公主想约他见面这事，是通过线人传口信给他的。三天前那封信，来自另一个人。

努哈斯公主脸色未变。她试探着问：“将军没打算再换一个合作者吧？”

贺沉月微微颔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你的皇位至今未稳，不过是异族先皇留下的皇子太多了。”

努哈斯公主眼里锋芒毕露。她沉声问：“将军有何招数对付这种情况？”

“杀了他们。”

努哈斯公主闻言一怔。随即她失笑：“谈何容易？”

她当上新皇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状况。杀了那些兄弟们，努哈斯公主为此付出了何其多的努力和代价，但却一直没能成功。

眼下贺沉月说的这个“办法”，约等于没有办法。

她简直怀疑贺沉月是在诳她！

贺沉月微微一笑，在努哈斯公主以为他要说出具体实施办法时，贺沉月却说：“本来此次前来，确实要给公主支招的。只是见面以来，公主的行为让我颇为不悦。我顾着生气，倒是把那些个招数都忘了透彻。”

他冲努哈斯公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请公主见谅。”

努哈斯公主瞪眼，贺沉月这话，就像是在表达对她今天这些举动的不满……计谋这种事，绞尽脑汁想出来了，想忘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是贺沉月这样满肚子弯弯道道的人。

如果她现在讨好贺沉月，能让他说出办法吗？

努哈斯公主十分意动。只是当她和贺沉月的视线对上，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贺沉月这家伙，是真的很难被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