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农贸市场后面，一条露天的狭窄街道里，开了好几家卖副食品的店面。

卖给王大龙假货的老吴，他的店面就开在这里。

老吴这个人，表面上爽快和气，骨子里油滑吝啬，总想着从别人身上讨点便宜。

他那种性子，就像别人说的，天天出门低着头走路，就为了捡钱。捡不到，他就可能像丢了钱一样难受。

他在这条街上开店最早，可是生意时好时坏，一直没有做起来。最近这段时间，他准备到邻市工业区开一个小饭店，想着把副食品铺子盘出去。

他和王大龙打过多次交道，知道王大龙人老实，就想趁此机会，弄些假货糊弄一下王大龙。

王大龙发现了也关系，他是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尽量耗着。等到他将铺子一转，人一走，王大龙再想找他也找不到，只能是干瞪眼。

就算是王大龙事后知道，他到邻市去了，想必王大龙也不会为了几箱假矿泉水和假方便面，再追到邻市找他算账。

这是个便宜，不大，可是老吴却看在了眼里。

对他来说，占别人的便宜，得到些利益，是他快感来源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还想籍此得到一种他比别人更精明的成就感。

他的自信心，多半就是来自于这种成就感。

“老吴，你这个铺子的转让价太高了。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你怎么还好意思开那么高的价！”

准备将他铺子接下来的一个人，站在门口，嘴里叼着一根烟，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老吴眨巴着两个玻璃球一般的眼，嘿嘿一笑，说道：“高不高的，陈老三，你心里肯定有数。不信你可着这条街打听打听去，凡是转铺子的，有谁定的价比我低？我是想着咱俩是老乡，一个地方的，才给你这个便宜价。”

陈老三将手里的烟头一丢，用脚踩灭，瞅了老吴那油光发亮的脸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呀，老吴。”

“那不能，”老吴将手一摆，说道，“别人我不说，你来了，我肯定不会乱报价。我这个价绝对合算，你不买，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卖主呢。老三你赶紧拿主意，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

正说着话，他腰间的电话响了。

“喂，哦，是王老板呀，真是不巧，那个工人今天又请假了。……哎，对，真是不巧。你这样吧，我这会儿忙得很，等一会儿有空了，我打个电话问问他，晚些给你回个电话。……嗯，好，那就这样。”

老吴将电话放到桌子上，嘴角轻撇，不屑地一笑，嘴里骂了句：“傻蛋。”

“谁呀？”陈老三见他这个样子，便开口问道。

老吴晃晃脑袋，伸手捋了捋乌黑浓密的头发，随口说道：“一个开饭馆的乡巴佬。”

“咱们也是从乡下出来的。”陈老三说道。

老吴一愣怔，马上挤着眼笑道：“那不一样，他是个憨子。咱兄弟心里这股精明劲儿，一点不比城里人差。”

陈老三和他话不投机，也没再继续讲价，不顾老吴的挽留，转身走了。

刚才给老吴打电话的，正是王大龙。

吃过早饭之后，王大龙到宿舍那边转了转。

超市和早餐馆都开门了，超市里的客人不算多，稀稀落落的，不到十个。早餐馆里却是人头攒动，几乎坐满了。还有几个来晚的工人没地方坐，就端着碗，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喝羊汤。

王大龙见生意还不错，挺开心。

不过在超市门口，他一转眼，又看到了那十来箱假方便面和假矿泉水，便想起了老吴。他马上拿出电话，给老吴打了过去。

老吴的话里带着推脱之意，就算是王大龙性子再忠厚，再怎么喜欢把人往好处想，此时也听出几分味道来了。

放下电话，王大龙心里暗自琢磨着，这老吴到底是什么意思？总共就十来箱方便面和矿泉水，能值几个钱？不会说他连这种便宜也想占吧！

回到绿源山庄，赵海涛正在绞肉馅。电动搅拌机发出“嗡嗡”的声音，搅好的肉馅流出来，落在袋子里，放在一边备用。

见王大龙低着头，好像有什么心事，赵海涛关了搅肉机，问他：“怎么了？超市那边的生意不好？”

王大龙抬起头来，笑了笑，说道：“还可以。超市生意一般，早餐摊位的生意可是相当火爆。我感觉，要是照这样下去，得给老昌叔再配个小工了。”

赵海涛笑道：“那你怎么还一脑门官司，看着就好像谁欠了你五百块钱似的！”

王大龙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真能看出来？”

“怎么看不出来，我一眼就瞧出来了。”赵海涛说道。

王大龙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杜师傅，转过脸来，对赵海涛说道：“我这还是养气的功夫不到家，得好好跟着杜师傅学学。”

赵海涛笑道：“学不学的以后再说，你到底为了什么事，弄成这样一副表情？”

“还不是为了老吴送来的那些假货。”王大龙说着话，走到水池边洗手。

赵海涛直接问道：“他那个送货的工人，又请假了？”

王大龙有些惊奇，将手上的水甩了甩，拿起毛巾擦手，转过头来说道：“你怎么知道？”

赵海涛嘿然一笑，说道：“这就是个套路。当初我在林老喜那边帮着带工的时候，遇到有人讨要工钱，林老喜就常常拿这个当借口。不是会计出差了，就是银行关门了，再不然就是他的卡丢了。差不多，都是一个路数。”

正在将酥肉过油的陈源闻言，扭过头来，隔着口罩，说道：“没错，我也遇到过这种无良的老板。大龙我和你说，这个事儿，我琢磨着不是那么简单，那个吴老板，说不定在背后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那要不，我下午的时候，过去看看？”王大龙迟疑了一下，看看陈源，又看看赵海涛。

这时，坐在一边的杜师傅开口了。

“该去就去，这是你自己的正当利益，不能随随便便便宜了他。”

王大龙点头，说道：“那好，那我下午去当面问问老吴，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