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过是我做的傀儡。”

李夫人手一松，纸扎头颅便“咕噜噜”滚到了墙角。

“其实你们早就知道我不是人，对不对？”

七寻沉默。

缘空顿了顿，抿着唇点点头。

“难为你们，明知道我是怨鬼，还与我待在一处这么久。”

李夫人一声长叹，面露悲伤。

“其实，我也死了有八十余年了。只不过，死时心中有憾，有怨，因此怎么也找不到去阴间的路。”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李夫人看着窗外，目光遥远而恍惚。

许家有女，名为清柳。人如其名，生的温婉娇俏，清秀可人。

许家三代经商，家境殷实。可是许家家主不知为何，与夫人成亲快二十年也没得一儿半女。

许夫人愧疚，总是黯然落泪。她提过几次为夫君纳妾，却都被许家主拒绝了。

“夫人，孩子不能强求，没有便没有。日后万万不可再提为我纳妾一事。我说过，此生只你一人。”

可能是许家主的深情感动了上天，在许夫人四十岁时，终于怀了身孕。

夫妻二人欣喜若狂，对这个孩子报着无限的期待。

十个月后，一个健康的女婴呱呱坠地，许家主为爱女取名为“清柳”。

与此同时，在许家的世交李家，李夫人也生下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婴。

李家主大喜。一连两个女儿降生，这次终于是儿子了。

两家关系极好，于是在孩子还年幼时便为他们订下了娃娃亲。

两个孩子出生相差不过几天，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女孩子越长越清丽，出落得亭亭玉立。男孩子越长越清俊，身量欣长，挺拔俊美。

所有人都说，他们命中注定是一对，天作之合。

许清柳从小就知道自己以后是要嫁给李家三郎的，因此对他很是上心。

不只是为了一纸婚约，更重要的是因为，许清柳喜欢他。

李三郎对许清柳也很好。他性子温和宽厚，脾气极好。自他年幼时起，就没人见他红过脸。

许清柳十六岁了，已经及笄。这说明她长大了，足够嫁为人妻。

“爹爹，女儿及笄了。”

许清柳对着许家主撒娇。

许家主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笑眯眯道：“是啊，我家清柳是个大姑娘了。”

“那，爹爹，李家三郎……”

此话一出，许家主立刻便知道自家女儿在想什么了。

他一脸落寞，似乎很是神伤。可眼中分明是揶揄的笑意，和温柔的宠溺。

“唉……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我家女儿才及笄几天？就想着嫁人了。”

“爹爹！”

许清柳一跺脚，脸蛋红成了小灯笼。

“哈哈哈！好好好，爹爹知道了。过几天就去与李家主商议此事。”

许清柳红着脸低头，羞涩不已。心中却满满都是女儿家的欢喜。

两位家主效率一流，办事速度极快。婚事就订在了月底，离现在不过十几天了。

这十几日许清柳每晚都睡不好。她既喜悦激动，又紧张伤感。

喜的是，她终于能嫁给从小就爱慕的男子了。

悲的是，从今以后，她便是李家人，再不能时刻陪伴在爹娘身旁。

在许清柳的期盼中，十几天一晃而过，成亲之日到了。

那天，许清柳凤冠霞帔，美人倾城。

花轿，拜堂，入洞房。

“少爷！少爷！”

“少爷人呢？怎么回事！”

“让你们好好看着少爷，你们是怎么看的？人去哪儿了！”

婚房外兵荒马乱的声音惊动了许清柳。她正端坐在床边，等着夫君来给自己掀盖头。

外面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不停歇的奔走与呼号声听得许清柳心中隐隐不安，有些慌乱。

犹豫了一会儿，她伸手掀开了盖头的一角，透过缝隙向外看。

婚房中到处张贴着大红的喜字，龙凤烛正静静燃烧着。

房里除了她，没有旁人。

突然，桌子上的一个东西引起了许清柳的注意。

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一封信。

清柳亲启。

许清柳疑惑。这是写给她的？这上面分明是三郎的字迹。

可是，今天是大喜之日，他写信给她，这是什么意思？

许清柳疑惑的打开了信，细细读着。

突然，她猛地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读完了信，许清柳已是泪流满面，瘫坐在地。

盖头滑落在一旁，无人理会。

李三郎走了。

他说，对不起，清柳。我不能娶你。

他说，我早就心归佛门，不愿再沾染凡尘。

他说，他曾向父母说过不娶妻，要遁入空门。可是父母不准，甚至将他软禁起来。

他还说，成亲之日，是我离去的最后机会。

我无心于情爱，对你亦是如亲妹。今日之后，我便是佛门中人，与红尘再无瓜葛。

清柳，保重。对不起。

李三郎最后在信尾如此写到。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许清柳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清柳，我们去放风筝吧！”

“清柳，我买了糖人，给你吃。”

“清柳不哭啊，扭到脚了吗？我给你揉揉就不痛了，乖哦……”

“清柳……”

“清柳……”

许清柳慢慢睁开双眸，她娘亲红肿的眼便映入眼帘。

“清柳，我可怜的女儿！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见许清柳醒了，许母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

许清柳面无表情。原来刚刚是做梦了？她梦到了年幼时，与李三郎相处的点点滴滴。很美好。

也……很讽刺。

许清柳抱住母亲，安慰道：“娘，我没事。我没事。”

她不正常的平静吓到了许母。

“清柳啊，你怎么了？别这么吓娘，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不要憋着，你这样，娘亲心痛啊！”

声声哀泣，字字锥心。

许清柳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

许清柳不顾父母的挽留，执意要回李家去。

“爹，娘。如今我已经与李三郎拜过堂，是李家的人了。就算他不要我……”

说到这里，许清柳哽咽一声，眼泪又不住地流下来。

“就算他不要我，我也是他的妻了，除非他给我一纸休书。于情于理，我该待在李家。”

许家主面色憔悴，眼中满是血丝。

他愤怒。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掌上明珠，居然受了如此奇耻大辱。

他又心疼无奈。女儿太过懂事，太过心慈。就算被背叛，她依旧没有任何怨言。

这个原本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一夜之间华发丛生，两鬓斑白。

“清柳，爹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啊！爹不该给你订下这门娃娃亲，实在不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为了女儿，这个在商界挥斥方遒的王，哭的像个孩子。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