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跃云边的红霞绚烂生姿，给这朵玉色芍药花蕊上渡上了一层嫣红。霎时间花开满园春，若生般多姿。

妘瑶喜竹，这支钗上的芍药花开，她八成觉得俗气。不如……留给自己。

妘妍曦抬眸，收了在红霞软云下光彩夺目的玉钗，小心别入发髻，过往满头珠钗，穿红戴绿的少女早已不见，现在夕阳余晖，落日美景下的女子一身孝服穿戴整齐，一张像了许氏三分的素颜未施粉黛，青丝垂落下独留一只芍药玉钗莹莹生光。

“娘亲，你不会怪我吧……”

其实能埋在这片莲塘外也挺好，起码能离他近一点，也不会打扰到他。

话语消，人影缭，捎着妘妍曦这一声低喃散落南风。

南风知我意，随风入古寺。

曲径通幽，禅房寂寂，一路快马加鞭，奔驰而至的男子一勒马缰，纵身一跃，动作利落的下了马。

慵懒尊贵如常，金丝牡丹猎猎，君谨宸眸光深邃若泉，于霞光漫道，清风阵阵中，抬脚迈上面前长长阶梯，阶梯上那头是为世人香火供奉，尊仰不已的祁芸寺。

“施主——”门口站立的小沙弥单手竖掌而立，朝君谨宸微微俯腰，随即收了佛门的僧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

“无尘住持在北院禅房等您，施主请随我来。”

君谨宸乍听心下一惊，无尘怎知自己会来？还早早等在北院。随即一想那人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当即释怀。

抬腿跟着前面不多不少，不紧不慢总是把住脚程，领先他两步的引路沙弥往无尘所待的北院禅房走去。

深红色的枫叶盘枝绕节，飒飒而动。引路沙弥把人带到北院禅房门口，就径自离去。君谨宸抬腿沉稳迈进北院禅房——那个闭关十六年，自己未曾见过，却能叫世人深信不疑的无尘禅师。

身如菩提树的无尘，盘腿摆出入定的姿势，闭眼假寐，面色沉稳如山，平静若水。

走到门槛外的君谨宸抬眸，入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和所有头有戒疤，身着宽大僧袍的人一样，并无何不同。

门口脚步声传来，老僧入定的人睁眼往门口看去。视线不错分毫落在门口已经一只脚迈进门槛的紫衣人。

这双眼深幽而静悄。是君谨宸看不懂的复杂，也更像是尘埃落定的宽厚与随和。

“殿下！”

无尘起身略施一礼。君谨宸眼帘微动，眸底是同样激不起半分涟漪的深邃。

他称殿下而非王爷……

“你果然知道了。”宸大王爷话语出口，眉头突而拧起。

不明白当年因举兵谋反，而被轩辕帝灭门的芸祁族人，为何还愿意尊他一声殿下。

“殿下不也知道了？”无尘了然于胸，面色平静，声色更是听不出任何起伏来。话落他直身抬脚，亲手为君谨宸斟茶致上。

禅意深深的屋内，霎时间茶香四溢，萦升腾盘。君谨宸凝眸垂在茶香袭人沁脾的杯上，片刻，他抬手端起茶水来，轻抿一口，神色不明。

“想不到当年的诛杀令下，芸祁一族的嫡系血脉无一生还，反倒是你这旁系叫人大开眼界。”

“时也命也罢了。”

一人问的平静，像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一人答的随和，像是遁入空门的无念僧。

君谨宸忽而勾唇，本是紫衣魅惑的慵懒尊贵，这一笑更像是牢牢掌握生杀大权的王者神袛，腹有乾坤，心含定律。

他居高临下凝着一旁气定神闲般入定做禅的无尘，低沉中带着几抹玩味好奇：

“明明是带兵行军的武夫，却偏偏摇身一变当起了慈悲为怀的和尚，芸祁一族的人果真是不同与旁。”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毫无音信。

换谁也想不到轩辕皇朝的第一望族，掌兵执印，杀伐果决居然会在这名不经转的庙门里吃斋念佛，诵经敲钟。

“当年承蒙帝王信任，掌兵执帅，戍守轩辕，为得是杀一人而定乾坤，稳泰安，福众生……如今，诵经礼佛，为的还是解惑凝神，造福众生，并无何不同。”

无尘依然淡定答，答的自然，答的平静，一如这满院的寂寂禅意，并无心虚，说的坦荡而又随意。

稳泰安，福众生？曾经的芸祁一族的确如此，但那只是曾经。“如果本王记得没错举兵犯上致使哀鸿遍野，生灵涂炭为祸百姓的人……好像也是芸祁一族。祁芸寺芸祁，好个颠头藏尾的好名字！”

一声轻笑，笑中涩意点点，无奈几分。无尘抬眸，平静无波的眼底直直落在面前这位轩辕遗孤的身上，问的刺骨不甘而又讥笑心寒：

“殿下见过我芸祁一族挥兵入皇城？还是见过我芸祁一族肆意虐杀百姓？世人皆说芸祁反臣，试问：芸祁一族当年若真有不臣之心，又岂会落的个满门覆灭的下场？”

字字珠玑，句句含金带砾而来，一身禅意，静敛无尘的人此刻分明翻出了心底积压多年的苦闷郁结。

若是当年芸祁一族真要谋反，轩辕皇朝早已改朝换代，而非如今天下的四分为之，他更不会依旧尊称面前这人一声君臣之礼的“殿下”。

“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殿下觉得这句话可对？”

他的眸光依然落在君谨宸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落在他那双眉眼深邃的眼底，语气隐隐中恍惚带着一抹希冀。

君谨宸看出了这人从他进来到现在一直状若古潭的无波眼底突然涌出来的无助与心寒，心头无声悄然罩上了一层雾气，对吗？

世间故事，纷扰百态，若是都可以用耳朵去听，用眼睛去看就都简单多了，“不对。”

言简意赅。

“那又该如何去辨别真假虚伪？”

“你入寺悟禅春秋数载难道不知心若明镜台？”

君谨宸神色如常的镇定，好像山崩惊雷于前也能这般面不改色般。这吐露的话语却是字字掷地，余音不绝。

老僧入定的禅师霍然抬头，神情大变，顷刻间面上掠过种种良多的复杂情绪，最终又都在下一秒陡然化成了一声长叹，“若是当年轩辕帝也如殿下这般，或许这云空大陆的历史又该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