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凌夏树放弃了B.B.D网络的控制权，看起来什么都没改变，但一种后背发毛的恐惧，很快从候选者们的内心深处诞生，渐渐扩散，让他们心慌出汗、呼吸急促，胃部因为莫名的紧张而一阵阵抽痛，甚至整个身躯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不过比上次要好一些的是，现在这些候选者都明白，这是洵美女神那诡异女神特质的作用，而只要智力正常都能明白刚才那轮测试之后、突然来这么一下的用意所在，所以每个人都在拼命咬牙坚持。

但这种诡异的恐惧感，真不是努力就能解决的问题。

对很多人来说，看到那些有着具体形体、外形威武的野兽之类，产生的情绪最多只能算是‘害怕’，反而是看到那些低等动物，特别是多足、触手、鞭毛、复眼、环节这些特征，明明是低等生命的标志，却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一种莫名的深寒颤栗。

那是人类作为一个多细胞的‘整体’，对于能够突破自己防御、进行内部破坏的低等生物的遗传记忆所带来的警惕。

而现在，融合在初洵美的女神模块里、只占凌夏树体内总量1.4%的B.B.D子体，数量太少无法组成高级智能，表现得和低等生物没什么两样，如果能够把这些子体的作用转化成视觉效果得话，那么这场景就完全是一场病毒入侵人体组织的‘虚拟映像’版本，

无数组只有几个B.B.D子体组成的简单代码块结构，借助未知的机理或者BUG，隐蔽地绕过人机界面的防御，悄然被写入这些候选者的脑细胞中去，而人机界面提供的表面信息里却看不见任何提示。

但被写入的大脑自身是有感觉的，于是疯狂地发出异常信号，却又无法被理解，只能笼统地表现为极度的‘恐惧’，

而当这恐惧发展到极致、超出了神经系统承受的极限，基因里一个隐秘的开关就会被触发，大脑下达特殊的指令、命令身体分泌毒素杀死自己，以死亡来彻底逃避这恐惧——

“唔！”

一名年纪很轻的候选者突然瞪大了眼睛，巩膜的血管几乎瞬间全都发生了破裂，逐渐血红的眼睛配合扭曲的面部表情，让他的脸变得疯狂而瘆人，嘴里嗬嗬地嘶吼着，开始有白色泡沫从嘴角溢出——

飒！

就在凌夏树采取行动之前，岚璟女神的影子在这名候选者身后闪现，瞳孔中白色的光点跳跃着，白腻的手指轻轻在他后脑部位一点，这名候选者很快就停止了挣扎，身子一歪、沉沉地睡去了。

凌夏树只打量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岚璟女神采用的方式非常教科书化，通过短时间内抵消目标的所有脑部活动数据，让人机界面误判目标陷入昏迷，从而主动切断一切外界输入、往血液循环系统里注入压制脑部活动的化学物质，也就达到了避免伤害的目的。

办法虽老，效果却很好。

年轻候选者的倒下就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一连串的嘶吼和闷哼声接连响起，岚璟女神表情淡然地依次娴熟处理，很快整个大厅里就只剩下七男两女、共九个人还在苦苦坚持。

岚璟女神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神情变得及其专注，迷蒙的眸子也透出些许担忧。这些人能强自支撑到现在，是机遇也是危险，他们能成为女神同行者的机会大增，但到了现在这个程度，突然猝死的可能性也在急剧增加。

她虽然能监测数据的变化、采用一些技巧进行调整，但毕竟这些人不是她的同行者，数据操作隔了一个人机界面，很多时候也会来不及。

即使各自所属的势力不同、能力也非主流，但这些年轻人至少都会是自由变量未来的中坚力量，在这里毫无价值地损失掉的代价很难承受。

“呃啊——”

那名首先申请测试的男子也在这九人里，此刻正苦苦地抵抗着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情不自禁地发出呐喊。这不是战斗，任何技巧在这里都毫无意义，唯一能帮助你的，只有自己的意志。

其他几名候选者仿佛被这吼声激励，同样精神再次振奋起来，咬牙死命抵抗那种恐惧的感觉，一秒一秒地苦挨、等待着其他人、或自己的极限。

然而在凌夏树眼里，这些令人赞叹的情感和坚持毫无意义，事实就像现在正在他眼前不断流动的那些数据一样冰冷，对于B.B.D的耐受力只跟大脑的生理特性有关，是最前边的那个‘1’，意志再怎么强大也只是后边的那些‘0’，没有前者，口号喊得再催人泪下也根本毫无意义。

当年感染B.B.D的十几万人里，和他一样意志坚定、抱着决死的心态和B.B.D搏斗的感染者最少也应该上千——但他们全都没能活下来。

凌夏树平静的目光从这些候选者身上一一掠过，虽然让出了网络的控制权，但B.B.D子体之间的数据交换第一时间还是会汇总到他这里，从这些隐秘的数据上看，这九名候选人中只有三个人确实是能够适应B.B.D的存在，其他全都是在靠意志力硬撑，激素的过度分泌已经开始带来明显的毒副作用，再强行坚持，恐怕只有心力衰竭这一个结果……

嗯？

凌夏树动作一顿，眼前的数据在刚才突然发生了变化，几名候选人所受的侵蚀速度大幅度下降，这种感觉非常明显，以至于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兴奋笑容，以为测试终于要结束了。

可惜，这只是错觉。

凌夏树只是简单地检查了几秒钟数据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和岚璟女神一起，把目光投向了正表情紧张地翻着自己那本没封面的「网络小说」的郁南。

“怎么了？”

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郁南愕然地抬起头，胖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由于担心事情不可收拾，所以他刚才情不自禁地打开了「网络小说」，想通过自己的A.I.收集一些底层信息，以此来判断几名候选人的状态，不料一打开就引起了凌夏树和岚璟女神的注意。

“没什么，以后在实战中注意隐藏你的启动信号。”

凌夏树随意地嘱咐了一句，岚璟女神迷蒙的眸子里闪过一点疑惑，观察了几秒钟没发现什么问题，随即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那些候选者身上。

凌夏树的目光也同样离开了郁南，实际上刚才发生的事情远超‘引人注意的启动信号’这种程度——那是B.B.D网络的一次震荡，郁南掌握的大量B.B.D增殖体和初洵美女神模块里少量的源初B.B.D之间的控制权争夺。

冲突的结果很完美地实现了凌夏树的设计目的，郁南的「网络小说」里蕴含着精确计算的增殖体数量，在总量上满足了控制自组织网络的要求，却在质量上远逊于初洵美体内那1.4%，控制权在两者间震荡了几次就达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平衡，郁南成为了这个网络的安全阀，他的B.B.D可以拒绝初洵美的指令，但也没有任何控制权。

完美的设计。

凌夏树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那是身为一名编写者、看到自己作品成功运行之后的喜悦。

有了这个安全阀，B.B.D的本能立即受到了抑制，对候选者带来的恐惧迅速消散，结果在压力之下还能保持清醒的几名候选人，在感觉挨过去了之后反而泄了气，面带笑容地直接昏迷了四个。

“……好吧，看来我们还得再挑选出一名幸运儿。”

凌夏树心情很好地握住初洵美的手，调出了刚才的数据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