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的蜀山剑宗。

绵长的问心梯一眼望不到顶，苍苍青松肃立在一旁，蓊蓊郁郁，挺拔俊朗，显得庄重深邃。

一块块玄色石头铺成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台阶，在阳光下透出古朴的暗色，平凡却又带着玄秘。

而在这长长的阶梯上，有一群人此时此刻像蚂蚁一样匍匐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面容精致、冷漠寡言的小女孩，正是与谢清辞分别不久的小五。

小五面无表情，背着她的剑，无视掉浮现在她周围的各种幻影，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脚步不疾不徐，沉稳淡定。

身后的人大多已经在喘着粗气，或迷失于环境中无法抽离，她却面色如常，呼吸保持平稳，似乎没有感觉到一丝压力。

周围很安静，大多数人都是在认真爬梯，受着重压勉力支持，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只是还是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存在。

“你一个乞丐在这里干什么，想进蜀山？真是荒谬，滚回垃圾堆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小五闻言，抬起的脚一顿，随即又继续前行，只是行走的步伐慢了些。

身后依然在喋喋不休，声音轻蔑，挖苦道：“果然废物就是废物，还是一个瞎子，爬都爬不起来，还想走下去，简直笑掉我的大牙。”

“哈哈哈哈……”有一群人哄堂大笑，在周围环境衬托下十分刺耳，显得刻薄至极。

“你们……”

随即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似乎想反抗，却显得孱弱而无力。

“哟，还敢顶嘴。杜少爷，把他打下去吧，让他滚回他该待的地方，我不想跟这种脏东西走在同一条台阶上，人家怕脏。”一道女声响起，声音甜美，却带着让人厌恶的刻薄。

“哈哈好……正好试一试本少爷的新法术。”

那被称为杜少爷的人放纵地大笑，小五感觉身后灵气涌动，似乎是想动手了。

已经可以想象这个小乞丐的悲惨结局了。

旁边围观的人不由心生怜悯，但碍于此人背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杜家人背景深厚，他们惹不起，一不小心就会招致祸端......

小五停下脚步，面上结了一层霜，忍无可忍。

“够了！”

她猛地回头，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那杜少爷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灵气还未凝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只呆呆的看着小五。

小五身体一跃，一把抽出身后的石剑，当下一个照面就猛的朝杜少爷劈了过去，攻势犀利快速，防不胜防。

“碰！”凶猛的剑气呼啸，直冲那位毫无防备的杜少爷。刹那间，那人就脸朝地倒在阶梯上滚落，啊呜呜地惨叫，面色扭曲痛的连连哀嚎。

一瞬间发生的变故让在场的人都呆住了，纷纷震惊地看着小五，又是惊讶又是钦佩。

小乞丐眼睛覆着白绫，听到声响僵了一瞬，抬头望去。

他看不见，但阳光正好，有淡淡的风拂过他的眉梢。

他听见一个声音，有些冷漠，却带着无言的温柔。

“跟我走。”

他怔了怔，忍不住笑了，回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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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块巨大的水幕前，一群紫衣男人围坐在一块，静静看着这一幕，神情各异。

少商剑主秦少华指着杜少爷，语气淡淡：“心性不佳，专横霸道，无脑跋扈，欺凌弱小，这个可以滚了。”

“这个好像是你家族的后辈吧？”

他表情不变，挑了挑眉，目光转向旁边的男人，语气虽是在问，却带着一丝揶揄。

一直在装死的少冲剑主杜若实在是装不下去了，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见笑了！纨绔子弟，家族之耻，我待会就把他撵回杜家，我杜家不如你秦家会养人。”

他心中恨的牙痒痒，憋屈的想吐血。没想到家族居然把这种人也塞给他，真是丢人现眼的玩意，他们老杜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别说资质高，就凭这心性就老老实实待在杜家，别想来剑宗混了，省得败坏他杜家名声！

旁边的剑尊们默默憋笑，看着他们的热闹，只觉得莫名爽快。

这秦家和杜家都是蜀山剑宗有名的剑修世家，有近半数族人都是蜀山剑修，势力庞大，实力深不可测。

两家暗搓搓地斗，各种斗，这在蜀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只是杜家实力弱于秦家，一直都是被压制的一方，一向都排在秦家之后，被人戏称剑修万年老二，这“剑修第二”做的别提多憋屈了。

秦少华常年瘫痪的脸见此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杜若觉得那就是嘲笑，更加恼火。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周围的人都在努力憋笑，生怕笑出来被杜若记恨，一时间个个都是脸红脖子粗。

看见事情的后续，一群吃瓜大佬都看向水幕上的小女孩，眼睛发亮，居然议论起来：

“这个小娃娃不错，实力不弱，意志坚定，更重要的心性纯善。”

“难得难得，居然是个女娃娃，我们蜀山多久没女娃娃来了。”

第十七章 都玄

“只是不知道资质如何......”

崇阳剑尊盯着小五出招，有些犹疑道：“不对，那女娃娃出剑不同寻常，怕是有些门道......真是古怪。”

在座的都是剑道金字塔顶端的人物，都明白他的意思。

到他们的层次自然可以看出其中的门道，依照那出剑的娴熟程度，这女孩至少练了有七八年剑术了，可这孩子看着不过十岁左右，难道一出生不久就开始练剑了吗？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能到达这样的高度，他们自然都不是傻子，很快就想到奸细这方面了。

一时都有些沉默。

“她不是。”沉默片刻，秦少华说道，语气平静而肯定。

“你怎么这么肯定，万一呢？”

他顿了顿，眼睛爆发出惊人的亮色：“一个奸细，不会有那样清澈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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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不喜陌生人的接触，但这次她却是牵着男孩的手一起走的问心梯。

小乞丐一只黑乎乎的手被小五干净白皙的小手牵着，黑白对比有些惨不忍睹。

他似乎有些羞赧，一直低着头，另一只手有些不自然地在身上擦了擦。

他们两个一起走，这速度居然没有变慢，很快就甩掉了身后的人，率先一步成功登顶，顺利拔得头筹，度过考验。

知道走到这里，问心梯上的蜀山才露出真正的面目。

放眼望去，雾霭弥漫，祥云飘飘，一片青山盈盈，如奔腾的巨龙般连绵不绝，苍黛凝重，层层叠叠，是一副巨型的写意丹青。

奇峰兀立，峘连山脉奇崛，峭拔挺立，陡峭的山壁随处可见，轻盈的流水婉婉约约，看似沉甸甸的山岚轻如蝉翼，掩住着一方世间净土，缭绕、缠绵、堆积、飘远、如潮水般生生不息。

奇珍异兽出林，山禽水猛，一派风光尽收。

那用利剑刻成的巨大的“蜀山剑宗”四个大字，沉稳低调又锋芒毕露。有古朴的剑意缭绕在上，混沌紫气若隐若现，有大道的气息收束其间，让人心生敬意。

好一派锋芒，好一派宁折不屈的剑修气派！

他们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不由惊叹，小五眼中更是不加掩饰的狂热。

小五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四个刻字，突然衣袖突然被人扯了扯。

她有些疑惑地转身，只见这小乞丐面对她，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似乎很是担忧，又有些怯怯的。

他的脸满是黑灰，脏兮兮的看不清表情，但他的语气却是可怜兮兮的。

“我、我是个乞丐，还是个瞎子，什么都不会。他们会不会把我打下去？我有点害怕。”

他有些怯懦的样子，手绞着身上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隐隐委屈。

小五见状，有些苦恼地揉了揉额头，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只是这次，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陌生人有几分在意，总是想护着他，明明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我会保护你。”

沉默良久，她开口道。难得说出这么多字，她脸上有些不自然。

男孩闻言似乎很是开心，露出了亮晶晶的牙，笑得阳光灿烂，灰扑扑的脸上露出的白牙明亮得耀眼。

随着时间推移，爬上问心梯的人渐渐多了，她毫不理会，只盘腿坐在一个角落里安静打坐。

只是她不理会别人，还是有不少人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向上前搭话。

毕竟她是第一个登完问心梯的，还带着一个“累赘”。

“来大殿。”

洪亮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清晰而又气势恢宏，传到他们耳畔。

众人端正神色，顺着指引前行，不久就来到一个庄严恢弘的大殿。

只见大殿上坐着数十个紫衣修士，劲装打扮，胸前印着一枚古朴的剑图，正是蜀山剑宗的宗门印记。

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表情或端庄或冷酷，锋芒毕露气势逼人。

令人瞩目的是，他们之间男女比例极其悬殊，几十个男人里竟然只有两个女修，走进大殿，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硬汉气息，令人窒息……

小五一进来，就感觉到有半个大殿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表情不变，淡定地行了一礼。

杜若见状，偷偷瞧了秦少华一眼，内心暗暗嘀咕：这又是一张死人脸。

座上唯二女修的鸿凤剑尊是一个英气的女修，在一群汉子中如同灵石一样稀罕，仿佛浑身散发着光芒。

她从座位上走下，身姿挺拔如剑，看着众人开口，声音清亮：“登上了问心梯，证明你们有坚定的求道之心，此为前提。”

“而大道之始，万物之灵在于灵根。灵根决定你们的起点，无灵根者，无仙缘，此为关键。”

她顿了顿，道：“现在，你们依次上来，按照登梯的顺序，上前测试灵根。”

她看着小五，眼神有些玩味：“小姑娘，你率先登顶，你先来测验。”

“是。”小五应声答道，声音清冷。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小五上前一步把手伸到大殿中央摆着的水晶球上。

不出她所料，幽荧的紫色光芒亮起，瑰丽梦幻，正是变异雷灵根的标志。

鸿凤剑尊见到这抹紫光，眼中有些惊喜，还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趣味。

她朗声开口，声音响彻整座大殿：“上上等资质，变异雷灵根。”

小五表情淡定，上首坐着的剑修大牛们闻言表情有点惊讶，露出了一丝异色。

没想到，居然是雷灵根。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将眼神移到秦少华身上，巧了，这个也是雷灵根。

秦少华老神在在，八风不动，看似面无表情，眼神却亮了亮。

他一览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眼神犀利，隐含威胁，眼中的意思很明了了。

众剑修大佬们：……

他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中暗骂。

不跟你抢还行不行？他们可不想被秦少华这死疯子缠上。

秦少华见周围没人想和他杠，表情缓和，心情格外好，居然开了金口：“你的名字？”

“小五。”

秦少华眉毛一挑，有些诧异，这是什么名字。

他继续问道：“你的亲族？”

小五答道：“无亲族，一介孤儿。”

在场的剑修大佬们都有点惊讶，那一手娴熟的剑术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教授的，他们本以为是这孩子的亲族传的，没想到这孩子是个孤儿。

秦少华沉吟，场面一时沉寂。

良久，他才出声：“本座赠你一名。”

“慎敏都雅，怀玄抱眞，就叫都玄可好？”

他见小五有些怔愣，嘴角微微勾起：

“本座为剑宗少商一脉剑主秦少华，秦家第二十三少字辈太上长老，今有意收你为开山大弟子，予你秦氏身份，入我秦氏一族，为我秦氏第二十八都字辈族人，易名秦都玄，你可愿？”

“这……”

周遭哗然，台下的人嘈杂低语，座上的剑修大佬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小五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蕴含着星河宇宙，包容宽宥。

她不知道成为秦家族人意味着什么，她没有听到周围的吸气声，也没有感觉到来自各方的眼神，她只觉得，自己一直追求的，似乎有了明确的定义。

她下意识摸了摸背着的石剑，想起方才看到的山门大字，看了一眼眼前的冷漠男人，缓缓地跪下。

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

“秦都玄，愿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