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你在外三年，可是收获了什么——”

竹林旁的石桌，蓬莱道人自己用一只古董紫砂壶，烹制清茶。

就着那一片竹林，做派越发清雅。

楚云一袭月牙白锦袍，周身散发的温润气息如玉，原来，只要跟不同的人长久的待着，那种环境和氛围，能将人焕然一新，周身的气质改变。

譬如楚云。

以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静娴恬淡的一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身边有她，有了水月漓，他觉得现在的他跟过去不一样了。

原来就是这可以有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师傅，我更明白了，你以前提过的这世间的一切，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相生相克，无上则无下，无低则无高，无苦则无甜，人不能总看表面所看见的，可能一覆水就是另一副天地”

蓬莱道人道“此话怎讲”

楚云喝了口茶，便说道“以前，我便以为凡事需要争取，然后，我对某些东西有过企图，我争，不顾一切去争，而我离去后，我自然也知道宫中会是今天这样的一副局面”

“没有楚玉，会有楚睿，没有楚睿，会有我，父皇的儿子那样多，我并不能每一个都算计，我倒下了，会有人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有朝一日，从我尸体上踏过的人倒下了，继续有人踩着他倒下的身躯上爬，如今朝廷局势不明晰，大臣们的意向不明晰，父皇的内心的想法不明晰，所以，我要做的，只是静静等待”

蓬莱道人点点头

很难得，他竟然会将这些话告诉他，这些话，若非不亲密，不信任，如何能乱说。

“要知道，倾覆只是在瞬间，如果你能做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楚睿的例子更让你明白，无论局势如何变，皇上的心意是最重要的。”

“但是，比皇帝心意更好掌握的，便是那牢牢制住的权力”

“趁皇上无暇顾及朝上，楚云，你要把握机会——”

蓬莱道人眼眸深邃，有那么一丝寒光闪过。

楚云怔了怔，看蓬莱道人，他竟然不知道，他的师父，看得透彻，竟然已经想到这一步，并且，是那么热衷于多嫡之事儿，他一直以为自己师父，一心只是教授他们武功，并且，对待所有皇子，他的徒弟，一视同仁，却不想他会对自己说这几句话。

他是真心支持自己的么。

不过，他支持不支持亦没有什么决定性作用，他只是一个连宫中都不能露面，出面的隐形人而已。

“楚云谢师父勉励”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和蓬莱道人喝了两巡茶才出宫。

*

其实出宫后的楚云走在路上便想，想着师父今日突然会跟他说那句话，要知道，师父一向不喜插手他们皇子间这种事儿的。

而且，师父当时的语气。

算了，好久，他摇摇头，抬头看天明朗一片，自己太多心了。

楚云一进内院便看见水月漓对着一盅子吐，吐的天昏地暗。

他觉得自己心都震动了。

吴姨娘今日恰好来请安，送来一盅雪梨燕窝汤，她本来也是好心，当初，王爷遭难后，皇帝并没有为难梁王府这些做下人的，连带着她这个小妾。

王妃当日被皇上做了遣返回府的安排。

而她，一直是被上面遗忘的角色，上面并没有想起她来，加上，当时，皇帝一怒之下要杀梁王，却从没有彻彻底底的要收回宅子，查封梁王府，梁王府这些下人们都好好的活着，他们大部分是家奴，后来皇上立马免了王爷的死罪，改为幽禁，不杀他便是要留着。

他们这些奴才又怎么能走掉。

一切都因为那封处斩的圣旨来的太突然，而皇上后又快速的免了死罪。

就因为这样，当初的梁王府下人都保留了下来…

其实吴姨娘心中是委屈的，王爷出事儿，王妃离府，她一个人，她是个妾，牢牢锁在这内院里。

王爷被削爵，王府一并没有了俸禄月钱供应，都是老管家用着王府库里的银子养活府中上下，那时的她，有遗弃感。

她也怨王爷，恨王爷。

可是明知道他归来，和王妃一起归来。

她又自怜自卑想到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妾而已，那有资格怨，恨。

所以，只能回到自己她以前的位置上去。

这次王爷回来了，可是对她还是冷冷淡淡的，不宠，她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虽然，她当初芳心暗许，那么喜欢他，所以愿意为他通房，他抬自己为妾，吴姨娘以为是自己的春天来了，他是喜欢自己的。

可是，就是抬妾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反而越发感觉不到他的疼爱和温柔。

她也是怨的。

她也是女人，女人的青春很短，不应该这样对她的。

但是这些情绪，她不能在王爷和王妃面前表现出来，不满的字，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王妃是正妻，王爷如此的喜欢她，和王妃比，她什么都没有，容貌家世才华，一样都比不过。

如此，她也接受自己现在的处境，只是心里还是酸楚而已。

*

水月漓在呕，对着丫鬟抱着的一白玉盅子呕。

楚云从外看见，三步并作两步就进来，然后遣走丫鬟，他亲自到她身侧，还没站定，遣了丫鬟，自己亲自抬手，拍着她的背。

动作轻柔，神色紧张，装是装不出的。

看见这一幕，吴姨娘的心更加酸楚。

她也并不是为嫉妒王妃，只是总是会比较而已，推己及人，推人及己，她少见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娘子这样体贴，寻常人家不可能，更何况，他还是王爷。

不是一般的王爷，他本身还是那样优秀的儿子，皇帝那样喜欢。

“好些了么”

楚云完全忽略了旁边的吴姨娘。

满心满眼的紧张只因为他身侧这人儿。

水月漓用清水簌了口，又拾了帕子擦拭了。

“要不要请太医”

他的慌张溢于言表。

水月漓转头看他眼，眸色深谙，她将帕子放下…

盯着楚云，并不讲话。

吴姨娘在旁笑“王妃。王妃这莫不是有喜了吧”

其实吴姨娘也就是这么一说，冲着日子，让王爷王妃高兴高兴，王妃这症状，她虽然没怀过孩子，但听别人说过那些怀孕症状…

但是，她这么一说，表面是想让王爷王妃觉得她是如此积极，好心，毕竟怀孩子是喜庆的事儿，她就说有喜，谁都不会说她错。

但是，心内却一声冷笑，只怕这孩子现在已经是王妃的心病了吧，她提起，只是让她多痛一分。

但若她能生的出，还能现在都怀不上…？！

看水月漓那呕吐的动作如果怀上也只怕不只一个月了，她心里没点数？！

所以，不可能是怀孕，有怀孕的征兆早就请太医了，嫁入夫家四五年无出，蛋都生不出一个，水月漓比谁都着急，既然她一直不请太医，楚云亦不知道她怀孕，结果只有一个，她并没有怀孕。

吴姨娘在旁如此想。

要说这王妃的缺点，大概就是无出了吧，要知道，齐王府，安王府，现哪个王府正妻无子嗣，正妻没有，小妾也一堆跟着一堆的生，只有这梁王府，子嗣凋零的一如这几年的运气不济的梁王府。

梁王也不临幸小妾，这府中只有她一个妾，偏偏王爷还少来内院。

如果王爷多来内院，就算王妃不能生，她愿意接下这传承香火的责任。

*

“你下去吧”

刚才的呕吐让水月漓的小脸还泛着白。

她只对吴姨娘说道。

那吴怡雪觉得水月漓的语气有些沉，气也有些虚浮。

越发觉得她是生病了。

愣了愣，其实好难得楚云在，她想多留一会儿，但水月漓让她下去，她也只能下去。

“那妾身告退，王妃千万保重身体”

水月漓不管她是真心想祝她保重，还是假惺惺的客套说辞，她亦不在乎，点点头，让那吴姨娘下去。

吴姨娘带着她的丫鬟，踩着细步走了…

水月漓看她们背影消失在宁颐院上房道上尽头

才转过身，看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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