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手指的最大乐趣，在于它可以随时开启；但它一旦真的开启，留下的就只有空虚了。所以，我必须拒绝你。”带着一丝遗憾，吴能如是说道。

“那就很遗憾了。”对面的幻象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如此，你走吧，我没什么可以为你做的事情了。”

“不要急，不要急。我还不想走，我们还可以谈谈别的交易。”吴能轻轻挥了挥手给自己扇了扇风，摆出一副悠闲的样子。

“别的交易？”幻象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给自己开启一个金手指，不代表我不想给主神添麻烦啊。”吴能乐呵呵地说道。“老实说，你这种开口闭口都是剑的化身，作为金手指来说，其实还不太够资格；但如果你真的能离开这里获得自由，那对主神来说，可就是个小麻烦了。”

“你看，你剑术的层次极高，还拥有楚千岚本人的全部记忆，对很多游戏世界都很了解。如果让你放手施为，你肯定能在游戏世界里掀起一阵巨浪，那正是我想看到的——只要这个浪头不要打到我就好。”

“所以，和我签订契约吧，少女——不，女侠。”吴能看着对面幻象脸色稍变，连忙收起心中的中二之魂，改了一个更稳妥的称呼。“你想要的丹药，我可以给你；你如果有其他想了解的情报，我也可以告诉你；甚至我还能给你一整个炼丹门派，让你未来也能一直有药吃。”

“但是相对的，我要求你必须在我离开这个游戏世界之后才能现身，这个条件不过分吧？反正你已经等了十年，再等几个月，或者几年，也并没有多难熬。”

幻象低头沉思片刻，然后重新抬起了头。

“条件很合理，甚至有些过于合理了，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幻象颇感困惑地问道。“我们这些玩家，在这个无限世界里经历生死危机，只是主神刻意对我们进行试炼。如果有我的帮助，你完全可以规避开这些风险，以一个更稳妥的方式结束这个任务。你明白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就为了你自己的游戏乐趣，放弃了这条捷径。你让你的同伴和你一起经历危险，就只为了寻求一种刺激？”

“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这个问题似乎戳到了吴能的痛点。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非常正式的理由。”

“从过去到现在，我和主神之间的较量，一直都限制在一个合适的度。”

“主神创建游戏，我则在主神建造的地图之内破坏它事先设定好的游戏规则。”

“但我和它都会让这场游戏得以继续，对我们而言，游戏本身的存在是最重要的。”

“我尊重主神作为游戏制作人的一切，而主神也放任我作为玩家的小小心思。”

“如果此刻我接受了你的邀请，那就相当于我要掀翻这张棋盘了。”

“真到了那时，主神就可以在棋盘之外对我施展一切手段，到了那个时候，我和我的队友们才是遭遇了真正的危险。”

“那时的危险，将是我们想象不到的程度。如果主神愿意，它可以让地上喷出岩浆，让天空降下陨石，让整个游戏世界分崩离析，然后让我们无路可走。”

“到那个时候，我就不再是一个玩家——我就像是主神游戏公司里的一个带薪测试员，在主神开除我的命令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即便从理智上说，我也不能接受你的邀约。没有了这场游戏，我和主神的对决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我追求刺激，但我不追求死亡游戏。”

“不过以上的一切，你都可以视为是我的托词。”

“我只不过是非常幸运的，让我的理智和我的情感恰好处在同一个立场之上。”

“假如这两者发生冲突，那我最后还是会选择情感。”

“如果你问我值得不值得，我只能回答你，很值得。”

“因为我原本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我原本就是这么一个为了乐趣而心甘情愿牺牲掉其他东西的人。”

“我为了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乐趣，所以才尽可能地谋划一切，尽可能地不拖累我的队友们。”

“但这些算计和谋划也是有极限的，我现在为他们规避的风险，有朝一日可能会全部反弹回来，让他们身陷死地。”

“但即便到了那时候，我也不能后悔。因为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我为了自己而存在，我为了自己而活着，即便主神，乃至于可能存在的真正的神，也不可能改变我的选择。”

“正因为有了这些选择，所以我才是我，我才是吴能！”

他轻轻按压着自己的喉咙，让微微作痛的嗓子稍感舒适。

“我不能理解你的选择。”幻象毫不留情地回答道。“而且你是个危险人物，你让我开始担忧，我之前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了。”

“那你要反悔么？”吴能耸了耸肩。“我是无所谓的，毕竟你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一步闲棋，对我来说，有你没你都差不多。”

“我也不打算反悔。无论是作为一名剑客，还是作为一个成年人，我都不应该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好，那我们的契约就这么定下来了。”吴能点了点头。“我会提供给你你想要的东西，相对的，你必须在我们小队离开这个游戏世界之后才能出手。当然，还有个附加条件，有件我想知道的事——楚千岚留下的地图到底是什么东西？守剑人又是什么？”

“地图么？你说本体留下了一张地图？”幻象低声道。“这就很奇怪了，在我的记忆之中，本体确实身上携带了这个世界的地图，但那就只是一张寻常地图，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我猜你指的也不是那东西。至于所谓的‘守剑人’，抱歉，我没有任何关于此的记忆。”

“这就意味着——楚千岚在留下你这个化身之后改主意了？”吴能皱了皱眉。“她一向都是如此善变的么？会突然间制定一个巨大且宏伟的计划？”

他和幻象对视了一眼——显然，幻象不太想回答这个涉及到人身攻击的问题。

“算了，我自己会弄明白的。送我回去吧，我下次来的时候会带着丹药给你。”

“在你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提醒你。”幻象徐徐说道。

“嗯？”

“楚千岚，我的意思是，我的本体，可能留下了不止一个分身。”她回答道。“我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诉你，我只是她的退路之一。如果你在未来的旅途中遇到和我类似的存在，那你一定要当心——她们不一定是乐于和你合作的。”

吴能扶了扶额头，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他对这位女侠的印象一下子变得十分糟糕。现在在他心中，楚千岚大概就是个十分情绪化的、非常善变并且难以用常理猜度的女人。

不过想到他自己也是个十分情绪化的、非常自私并且难以用常理猜度的男人，他一下子又觉得这些不算什么了。

“我会留心的，谢谢你的忠告。”吴能摆了摆手。“现在，送我出去吧。”

楚千岚的化身点了点头，然后挥动手指。

整个领域的空间一下子收缩了起来，然后像一颗巨大心脏一样开始了剧烈的收缩和舒张。而吴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像是一股血液一样被喷射了出去，紧接着就是一阵摇摇晃晃。

当他再次感受到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感觉整个神州世界都在他面前颠倒了。

——不，不只是感觉。他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此刻他并不是直立在地面上的。

他现在正头枕着地，脸冲着天，四肢摊开地躺倒在地面上。

“好吧，下次我会记得换身不那么干净的衣服……”他努力着站立起来，看着自己面前的世界重新变得端正，然后用力将自己身上的尘土拍打了下去。

啧，还真有点疼。

面前是那棵老榕树，树干上还是那道熟悉的剑气痕迹。

“吴掌门，你醒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吴能转过头，正看到慧定站立在自己身边。

“慧定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小僧其实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个时辰了。”慧定低诵了一声佛号。“吴掌门你刚才接触到这道剑痕之后，就陷入了昏睡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盟主说你只是在领悟剑意，让我们不要挪动你的身体，否则恐怕会有危险，所以小僧只好在这里守着你了。”

“那还要多谢盟主了。”吴能随口说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慧定师父你也去忙你的吧。”

“其实小僧原本就是来找吴掌门的。”慧定有些尴尬地回答道。“盟主请吴掌门和王大侠一起去见他。”

“发生了什么事么？”吴能有点纳闷地问道。

无论怎么想，现在都没什么要紧事，要让吴能和王钰一起去见善提禅师的。

慧定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然后双手合十，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宝善招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