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们下月冬至前要去城外礼佛斋戒，可要小心松山，那里常年有沼泽气，容易生蛇虫鼠蚁，多备点药膏是好的。”青铃突然想起来，又怕自己忘了赶紧道。

王月点头表示赞同：“婢子听母亲说过，早些年有人说松山上有价值千金的松茸，不少人冒险进山采摘，结果少有人回来，有后来进去又侥幸回来的人说是沿途见到不少死尸，大多是被毒蛇毒虫咬死的，从那以后就很少有人奔着去了。”

后青铃很是不放心，又道：“不如我同你一道去，就说小呈修的病情需要有人看着，这个借口如何？”

冯呈修如今养的差不多，只是不能久时在外，精神已经恢复的十之八九了，此次出城所有晚辈都会去，他自然不会例外。

至于以病情为由跟着去，冯老太太心疼小孙子，会同意也说不定——颜樾颔首算是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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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去上元寺的头一晚，冯老太太与两个儿子与两个媳妇在说话。

“我这一去得九日，老三媳妇因着寡居要避着，就留在府里料理家事，老大媳妇陪着我一起去，”冯老太太拈着手里的十二子琉璃珠缓缓说着安排，道：“外头依旧如常，虽盛家没有选择咱们冯家，可不一定就会与苏家合作，老大近日就盯着苏家，有什么动向与老二多商量着来，别自作主张——”

冯老太太心知这话会让冯乾不舒服，抬头刻意看了他一眼，果然见他面色微恙有些阴沉，想了想又加重了语气：“冯家只有你们兄弟二人支撑，倘若有何不满暂且先放一边，眼下冯家的昌盛才是最要紧的，别忘了你们父亲临走时说的话！”

倘若不是冯老太爷说的那番话，想必在他去世后，自己也不会留冯谆一条小命......

“老大是个什么性子我太清楚，你是个明白人，想必知道为何我会精心栽培他。反正我命不久矣，也不怕说实话，倘若以后冯家没有冯谆，凭冯乾那个死脑筋，冯家以后在凤城不但不会有造化，连生存也是难题！”

“若想要冯家昌盛下去，甚至更上一层，不但要留着冯谆，还要好生将他摆在最高的位置！有名声的挟持，他不敢明目张胆地背叛冯家！”

冯老太太目光扫过冯谆那张恭敬沉静的脸，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耳边却听陈氏道：“弟妹少有理家的时候，我就将袁妈妈留在府里，倘若弟妹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问她就是，也不至于两眼抓瞎。”

陈氏一向与岳氏不对盘，如今岳氏因为下毒害三房儿子被送到庵堂里去，这刺被拔去她心头还是很舒适，不免对一向冷淡以对的柏氏就有了几分亲昵与客气，还将身边最得力的袁妈妈留给她，这就是明晃晃的示好。

然而柏氏只是淡淡笑了笑，点头示意：“这家里家外平日里怎么来的，以后也自然怎么来，我不过是照看几日罢了，大嫂真是客气了。”

陈氏撇了撇嘴，也没将不悦显露出来，冯乾却是对于她这莫名的示好弄得有些疑惑，眉头皱的很深。

冯老太太冷眼看了，也不做声。

冯乾道：“我的人这几日都在那里守着跟着，只瞧见苏家将人请进客栈里安排下，又好吃好喝地招待，却不提船货的事，船舱那头也没有人去卸货收货，只是一味地请管事吃酒，直到现在那货物估计都还在船内放着，真是说不出的怪事——”

货物一到码头，不往上卸货，反而将货丢下自己跑去大吃大喝，好像丝毫不在意那货能不能脱手似得，这不是怪事是什么？

冯谆道：“或许是苏家没有与盛家谈妥？否则为何要去讨好一个行船看货的管事？苏家此番不像是有意讨好盛家，倒像是有意转移咱们的视线。”

照理说这管事就只是个运送的头头，任谁也没有必要去如此周到地对待他，可苏家不但请他入住凤城最好的客栈，还让人将他伺候的舒坦至极。

冯老太太沉吟片刻，道：“老二说的没错，苏家此番确实有些转移目标的嫌疑，不过正逢我不在，倘若冯家有何事，你们二人商量着来，尽量不要将事情弄大了，否则不好收场，待我回来后再行商议。”

冯乾冯谆两兄弟赶紧起身拢手道：“是。”

冯老太太安排完以后，摆了摆手：“我累了，你们出去罢，明日一早我就带着几个孩子出门，忙你们的就是，无须来送。”

二人再答声是，都鱼贯退出了内暖阁。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廊道里，冯谆一如既往不超过冯乾半步。

冯乾放慢了脚步，冯谆自然赶紧跟着放慢脚步。

不知何时，柏氏与陈氏悄然走了另一个方向。

冯乾忽然住了脚，转身看他：“别以为母亲信任你，你就可以无所顾忌。”

冯谆抬起眼睛，笑的温文尔雅，像是个读书人：“大哥这话，我真是听不懂。”

“听不懂？”冯乾冷笑一声，让他原本严肃端正的脸显出几分阴沉，“让你留在冯家，只是为了冯家的将来，不代表你永远都如此，母亲是一时糊涂，我可不糊涂！”

冯谆依旧淡笑着一拢手，恭恭敬敬道：“大哥的话真是越说越让我觉得糊涂了，你我二人不都是冯家子弟，又何来母亲糊涂一说？难不成大哥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不是冯家人？”

冯乾眼神阴冷地看着他，甚至眨都不眨一下，在这种情况下冯谆还能如沐春风似得笑，实在是难得。

“你不过是妓子生的野种，谁晓得你亲爹是谁？不过是仗着几分聪明让父亲认下了你，允许你留在冯家，可我不是傻子，这样的事换做我绝不会忍受半分，你也别期望以后我能像母亲那样容忍你的存在！”

冯乾道：“你最好给哦安分一些，否则——后果是你不能承受的！”

他说完这些，一声冷哼从鼻腔里发出，拂袖而去。

冯谆完全地将下巴抬起来，半拘着的背脊也挺直了，眼里闪烁着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光，整个人站在原地如同雪山青松一般挺拔。

他立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作，只是远远地看着冯乾离开的方向，一直就那么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