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的语气太过于沉重压抑，让宁彻觉得无形中像是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心脏一般。

他想询问颜若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宁彻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骤然消散。

恍惚间，心里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声音在叫嚣着——她不愿再承受别离，她很难过，还要让她再继续难过下去吗？真的忍心看她这么伤心吗？

宁彻目光停留在颜若身上，他张唇想说什么。

可忽然间，他手重重的垂了下去，而脑袋往旁边一转，就在躺椅上没了气息。

颜若喊了他两声，没见回应，不由心生疑惑。

她扭头一看，声音顿时染上了慌乱，“宁彻！”

以往每一次，寿命终结之前他们都有所感知，所以也来得及告别。

可这一次，宁彻死得毫无征兆。

颜若先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继而心里又无端生出了一些恐慌。

宁彻这样突然的离世，让她有种他就此离开，好像永远都不会出现的恐慌。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宁彻……宁彻……”

以往一叫就会应的人，如今真的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颜若红了眼眶，眼泪也慢慢坠下。

她抓着宁彻那如枯木一般的手，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

染着无尽悲伤的声音缓缓响起，“宁彻，这一次你为什么不肯再等等我？”

日落西山，不见太阳只见晚霞。

清风扫过落叶，再无回应。

她掏出手里的雕花铜镜，“镜妖，我们走吧。”

寿命终结才能离开。

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准备去找把刀自我了结。

忽地，手里的雕花镜开始发烫。

颜若的脚步停下，她站在原地低眸看着忽然开始发光雕花镜。

“镜妖？”

“颜……颜美人，奴家觉得有些不舒服呐~”它那娇媚的声音忽然打了颤。

刚刚宁彻才莫名离开人生，当下镜妖又突然表现得不太对劲，颜若本能有些心慌。

她立刻问道：“怎么了？”

“奴家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镜面浮现两点嫣红。

以颜若的眼力自然辨得出这是鲜血。

镜妖也会有血？

这个念头才刚刚浮现在脑海里，颜若就见着那两滴血分别朝她和宁彻飞来。

她的反应一贯快。

可这个时候血液的飞行速度更快，在她根本来不及躲避的时候，就融入了她的身躯。

下一刻，一股说不出的灼热感自灵魂中升腾。

她没有管自身的异样，反倒是凝眸盯着宁彻。

她清晰的瞧见自宁彻身上有一片鲜红又妖艳的红莲花瓣浮起。

花瓣上原本还有黑丝缠绕，可在花瓣上升到某个高度之际，黑丝忽然与花瓣脱离，然后消失在某个方向。

刚刚飞入宁彻身体里的那滴血，此刻正粘在红莲花瓣的表面，隐约间还带着光。

颜若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她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放在心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翻涌。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有关于光明信仰和黑暗信仰的那一世。

她的反派死后，光明之子查尔斯忽然问她有没有看见红莲花瓣。

当时她说没有，还以为查尔斯神子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而编造的谎言。

如今看来，他是真的看见了她没看见的东西。

而在那之后，神君就将保护男主的任务改为了保护反派。

明明这是不同的事情，可颜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莫名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然，所有纷乱的思绪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因为眼前的红莲花瓣动了。

下一刻，让颜若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无数红莲花瓣像是明明出现在空气中一样。

鲜红的色调，细长的花瓣，密密麻麻的出现在眼前。

几乎每一片花瓣上都被黑色雾气缠绕着。

仅有十几遍片花瓣形状完美而干净，直接朝着刚刚那片花瓣靠拢，又略略拼凑出红莲的雏形。

其他花瓣也不甘示弱的想要贴过去，可又诡异的靠近不了。

直觉告诉颜若，问题出来那些黑色丝线上面。

看着那些黑色的丝线，她本能厌恶。

再仔细感受一番，极度浓稠的恶从上面涌来，也让人觉得心悸。

颜若有心想要拨开那些黑色的丝线，可花瓣停留在半空她根本就碰不到的地方。

宋妤这具身体也已然苍老年迈，不足以让她像年轻人一样，随意跑跳而没有任务问题。

此时，她除了凝眸望着之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颜美人，这……这是怎么了呐~”

听着镜妖已然恢复正常的声音，颜若心神一动，“镜妖，你这是好了？”

镜妖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不确定，“奴家觉得这应该是好了呐~”

毕竟那种奇怪的感觉已经消失，它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颜若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并没有将太多的心神放到它身上。

恰是此时，那颗血珠忽然飞起。

它落在第一片被黑丝缠绕着的花瓣上，不多时，黑丝散去。

那片花瓣娇艳如初，瞬间飞向刚刚的红莲雏形上，这次它没有受到阻隔，成功找到自己的位置，成为其中之一。

而血珠已经飞到第二片花瓣上，如法炮制将黑色丝线驱逐。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黑色丝线消散的方向好像和先前一模一样。

……

虽然不知道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颜若本能仰头看着这一幕渐渐入神。

越来越多的红莲花瓣凝聚在一起，渐渐组成一朵真正的红莲。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天际云霞退散，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今夜的星辰明月似乎格外明亮。

在最后一丝黑线褪去之时，红莲花瓣尽归其位。

大红的色调，层层叠叠的花瓣。

颜若仰着脑袋，怔怔说道：“好美啊……”

恍惚中，她的心里涌起了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甚至还有几分亲切，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鬼使神差，她伸出了手。

她的本意是想抓住那朵红莲。

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红莲高悬在半空中，这哪里是她想抓就能抓到的呢？

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僵了片刻，她有些失落的想收回自己的手。

就在这时，红莲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自动从半空往下飞，最后停落在她的手上。

短暂的错愕之后，便是压不住的欢喜。

——连着颜若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欢喜什么。

她下意识抬手想碰一碰花瓣，然，手指却从花瓣中穿过。

颜若怔然。

这么好看的红莲没有实体？

想到红莲花瓣最初是从宁彻身体里飞出的，颜若凝视了片刻，忽然试探性的喊道：“宁彻？”

红莲花瓣微微颤动，似是在回应她。

颜若眉眼里爬上了笑。

笑意未褪，手中的红莲花瓣忽然就飞向了天空。

颜若的目光下意识追寻，然后就瞧着红莲越飞越高。

于此同时，她发现天上的月亮也渐渐变成与红莲相同的血红色。

颜若脸上的神色渐渐变了，“竟生血月……你到底是何来历？”

都说三千世界的真正掌管着是神族。

这话实际并不对。

其实是妖族与神族共同执掌这三千世界。

神族主掌白日，而妖族主掌黑夜。

神君为日，妖尊为月。

颜若经历无数次的任务，也在这三千世界中不断穿梭。

她见过的月亮都是素白而凝满光辉之态。

似乎素白之色便是月亮本色。

实际不然。

她曾从神族典籍中见过对人间之月的描述，“天之有月，形如圆盘。红胜烈焰，映妖族之尊。”

概括来讲，也就是一个意思——月亮本该是红色的。

不过，听说妖族已有数万年无主，这天上的月亮便失了原本的色调。

如今月亮忽然恢复血红，那便意味着妖族之主诞生了。

这一番变故是在宁彻身体里飞出的红莲飞上天际后发生的，要说这和宁彻全然无关，颜若也是不信的。

天上圆月红光灼灼，恰此时一团黑色的东西骤然出现在天边。

颜若隐约可以辨出，那东西和先前缠绕在红莲花瓣上的黑丝极为相近。

只是如今黑丝汇聚壮大，像是一团巨大的影子。

影子没有具体的形状，只是在靠近那一轮血月之时，慢慢成了狗的样子。

最后，黑狗张大了嘴巴，欲将血月吞下。

黑影遮蔽红光，天地渐渐昏暗。

然，下一瞬，红光大盛，竟穿透黑狗的身躯照亮天地。

黑狗又似生了神智，见此自知不敌，快速后退逃散。

“这是怎么回事？”

纵使颜若是神族之人，活了不知多少年，也不知道看了多少藏书。

可对于当下的情况，她仍是觉得极为迷茫。

颜若弄不清楚原委，冥冥中有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拉扯她的灵魂。

最终，灵魂与身躯分离。

宋妤的身子软软倒下，而颜若也很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

司命拿着酒葫芦，原本饮酒正酣，忽然却被天边的异样吸引了全部心神。

只见西方天空有无数明亮的星辰从四面八方涌来，最后汇聚在同一颗星星上。

那颗星星原本还有些黯淡，但随着融入的星星越来越多，星光凝聚而越来越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