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房卡开门的声音。

李袖招扭动门把手，推门而入。

房间内以黑白为主色调，严谨考究，但整体的风格偏冰冷刻板，暗色的墙壁像是吸收了室内所有光线，整个房间夜色沉沉，但毫无烟火气。

李袖招将房卡放在门口的木质托盘中，在玄关脱去大衣，抖落一层细雪。

走向客厅时，他漫不经心地摁下墙壁上智能管家的开关。

“留言播放。”

“指令确认，即将为您播放电话留言。”

李袖招坐进小沙发中，完全靠进椅背。

室内光线有些晦暗不明，因为刚回来，室内温度还没有被通风系统拉起来，落地窗大大敞开着，寒风卷入，夹着一些小雪花窸窸窣窣落在柔软厚实的羊绒地毯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李袖招的眼神忽然有些恍然。

上一次这样安安静静看雪花飘落，还是十一年前和小暖一起在花园回廊上。

记忆中的雪是温热的，不会像今天这么寒凉。

“国外号码00-1-2XX-XXXXXXX，来电时间，10月25日下午11点14分，内容重放：......滋滋......李，最近忙吗，学校举办了校友会，说务必请你回来参加，毕竟你那场到现在还在最新判例网上第1位挂着......你可是我们的骄傲......”

“国外号码00-1-8XX-XXXXXXX，来电时间，11月6日上午6点14分，内容重放：......滋滋......嘿！李！进展怎么样？霍顿联系不上你给我打电话了，拜托，要知道你为了这件事可以完全放弃一切了的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把你拉回来，他居然还找上我......那边的环境还合适吗？据说两国的法系可是完全不一样，有没有考虑过重新开张？毕竟在这边你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了，到哪儿应该都会风生水起......”

“国外号码00-1-8XX-XXXXXXX，来电时间，11月9日上午7点58分，内容重放：......滋滋......真的吗李！你真的和你家那位老爷子杠上了？！虽然说我也觉得他，嗯，你知道，脑袋有问题，但是那可是李氏集团啊！只要你一个点头就都是你的东西，倒时候再找你那个妹妹不方便很多么？！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米娅跟我聊起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听错了......米娅说李老头前一段时间心脏病又犯了哈哈哈哈你可太厉害了......”

“国外号码00-1-6XX-XXXXXXX，来电时间，11月12日上午5点05分，内容重放：......滋滋......李袖招？接电话。”

“国外号码00-1-6XX-XXXXXXX，来电时间，11月13日上午5点，内容重放：......滋滋......我们之间约好的，忘了么？”

“国外号码00-1-8XX-XXXXXXX，来电时间，11月14日下午3点22分，内容重放：......滋滋......李，接米娅电话吧，你的好兄弟我撑不住了，半夜打给我，通宵都在骂你，救命啊！”

“国外号码00-1-8XX-XXXXXXX，来电时间，11月17日下午4点43分，内容重放：......滋滋......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国外号码00-1-6XX-XXXXXXX，来电时间，11月19日上午1点22分，内容重放：......滋滋......李袖招，我有林小暖的消息。”

阴影中，闭着眼的人忽然睫毛轻擦颤。

“留言已经播放完毕。”

“回拨最后一个号码。”

“正在回拨。”

孤零零摆放在李袖招面前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显示已经切换到拨号状态。

李袖招慢慢从阴影中起身。

电话接通。

“大忙人，终于回我的电话了？”

略带嘲讽但英气十足的女声从电话中响起。

“小暖在哪儿？”

“......你真是，人家早说了喜欢你就你自己不珍惜......”

“米娅。”

“好了，我知道，你只当她是妹妹，而她一直把你当亲哥......话回到正题，我得到的关于林小暖的消息不是她在哪儿，而是她约我出去。”

“约你？”

李袖招的目光落在一片忽然飘到他眼前的雪花上。

这阵风很急，把雪花吹得够深，但那片晶莹又过于微小以致于在接触到室内暖风的一瞬间就已经慢慢消融成水。

“怎么了？怀疑我的魅力？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想约我的人都要排着队从门口到正义女神像，哈哈。”米娅的声线有点低，声音很有磁性，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也许李老爷子就是看重这点才进行两家联姻。”

“李袖招，你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是不是又跟李老爷子吵架了？那几天他气的不行，整个纽城医院全部停摆，一些大学教授停课，据说都是被赶到你们家的岛上抢救......”

“那不是我家。”

“......是，不是你家。”

米娅叹了口气：“幸好姓李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们爷孙上辈子一定是冤家，这一辈子才要互相折磨，但你打算这样过多久呢？”

“该不会是跟那个老爷子比命长吧？李袖招，接任没有什么不好，尤其是你现在还要找小暖。我和费罗虽然能尽量帮你，但桑顿和柴西斯两个集团加起来的分量都不足你们一家大，而且Z国的事我们能插手的地方很少，接手了李氏对现在的你来说有益无害。”

“李老爷子确实是个怪人，冷漠、充满对女性的偏见和超人思想、甚至在那场绑架中放弃了自己的夫人......但是没有他对你的十几年的训练，也不会有现在的你，他为你做了很多，只是太极端。”

李袖招静静听着，并不出声。

电话另一边的米娅等了很久，最终无奈道：“算了，你们的事情我也不多插嘴了，我问你，新年的那天，订婚宴你到底来不来？如果不来我努力撑两个人的场，毕竟是我有求于你。”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小暖约你去哪儿？”

米娅顿了顿。

“有必要把‘没有耐心’这几个字这么明白地表现出来吗？我就算再不重要，可也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

“分不清废话可以留言。”

“......李袖招。”米娅的口气忽然变得认真了些。

“当年我追你的时候，你曾经心动过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没有。米娅，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朋友呢？你有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你再不告诉我关于小暖的消息，答案也会是，‘没有’。”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

“......真难想象，像你这么恶劣的人还会有谁会喜欢。冷漠、算计、不近人情，只是长着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孔，在学校，庞德家的大小姐表白你失败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了......”

“这是你的结束词吗？”

米娅的声音瞬间止住，她似乎在另一边深吸了一口气。

“只要你回答我，你是否会回来参加订婚宴？”

“桑顿大小姐，多日不见你似乎开始变得肆无忌惮。”李袖招的盯着面前的长桌，指尖无意识轻点沙发扶手，“我并不介意你前面对我的冷嘲热讽和劝告，也不会恼怒于你一次又一次岔开话题，但这是你问我的第二个问题，而我问你的唯一的问题，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答。”

“李袖招，小暖的消息和你的原则，哪个更重要？”

轻点沙发扶手的手指忽然停在空中。

米娅在等李袖招的回答。

“如果你告诉我的消息很关键，我会回去。”

“小暖约我的地点在本德明市，纽城旁边，但是收到消息后我第一时间让费罗追查了IP地址，猜猜在哪里？”

“光宁市。”

“......跟你说话真没意思。确实在光宁市，发送信息的人用了上千个全球IP节点跳跃了很多次进行掩盖，但费罗最终找到的精确定位地点是光宁市政府大楼附近，帝厦B楼，顶层......你最近是不是已经顺着华总的线开始调查市长了？不用调查，已经确定了，市长有参与。不过费罗说他在光宁那边的人有些妖退出，认为你的调查已经涉政了，再深入下去不好说......”

“都有谁？”

“和郑妃合作的那些人，现在只剩下郑妃还坚持要帮你调查，其他人都准备退出......李袖招，你是怎么找到市长这条线的？要知道光是我们IP溯源都找了很久，华总和市长之间的关系又藏得那么深你。这个人为什么做什么都一帆风顺？就像Armaiti在冥冥之中庇佑你一般......”

米娅的吐槽让李袖招不禁回忆起那天，在法院的档案室寻找和华凯泽相关的资料，院长忽然到档案室检查。

管理员已经在门口吓的直哆嗦，但那位院长临到门口却忽然被一通恶意诈骗电话骗走。

那伙倒霉的诈骗人谎称已经绑架了单身院长的女儿，气的院长飞快离开档案馆到立案庭公检法三机关同时开始大力调查，整个法院开始忙这起诈骗案，就这样，李袖招安安心心在档案室呆了一天。

那伙诈骗团伙就是这么凑巧地撞到了枪口上，而李袖招在翻动和华凯泽有关的案件的时候，书架上另一个并非华凯泽主审的案卷也凑巧掉了下来，案子的内容是政府合同，而合同双方就是华富的公司和市政府。

他就像是被引导着一般，调查的关键总在巧合中被发现，而这种现象似乎是在他回国之后出现的。

“......你总是这么称心如意，除了李老爷子给你痛苦之外，你从来都是一帆风顺，难道这就是上帝为你关了门但开了窗吗......”米娅还在表达着她对李袖招运气的惊讶。

“谢谢。”李袖招轻声开口。

絮絮叨叨的米娅忽然停下嘴，别扭地接下对方的话：“......不用谢我，要不是小暖，我早就死了。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大学那次我一直记得。”

“李袖招，你接着找她吧，李老爷子这边我会顶着，订婚宴不要忘来。”

电话挂断。

手机被重新放回桌上。

“开灯。”

客厅四边的灯光逐次亮起，越来越盛，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清晰。

四周晶体墙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一些地方还有被图钉固定的照片、纸质消息裁片......此刻正无声间全部显露出来，墙壁的底部也从普通绒面质感切换到“桌面”状态，浮窗随时可以滑动、放大缩小、打开或关闭。所有的繁杂图文正中心是三个头像，两边的已经灰掉，只剩下正中心的女孩儿，此时正对着镜头站露出自然温暖的笑容。

李袖招在这张照片前驻足，抬起头，凝视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