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李袖招已经回到了熟悉的休息空间。

原木长桌、书架、两台还亮着屏的电脑，钢笔盖还未合......

他眼底一片温柔，但在看到桌前的人时渐渐散去。

李袖招的对面。

十六正坐在椅子上抱着咖啡品的惬意，半仙则弯下腰在电脑上忙忙碌碌地搜索着什么，瞥见忽然出现在门口的人之后头也不抬说了句：“回来啦你？”

长久的静默。

喝咖啡的人和摸电脑的人同时感觉到不对劲，正准备抬头......

“嘭！”

“日！”

十六被半仙抱着躲开攻击，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刚刚坐着椅子已经化为齑粉。

这他喵可是休息空间！一切物质都没有形体的这是存在被粉碎了李袖招到什么境界了......

半仙迅速在他面前打出数道黄符，共同构成了一个宽大的四方屏障，中正洪荒之气不断从中涌出勉力镇压住同时破裂并飞来的桌子残片，但没料到，两人身后木质书架忽然扭曲化作人形再度两人压下。

“半仙！”十六已经放弃抵抗，“快想办法！”

“你问我干什么先道歉！”半仙的表情恨铁不成钢。

“抱歉抱歉抱歉不是有意封印你记忆的听我们说完！”

攻击仍未停止。

扭曲的木质人形似乎唤起了更多的存在，十六手中的咖啡杯也在发生着难以言喻的变化，本身的性质也在虚无与凝实之间疯狂切换，光暗疯狂闪烁间勾起了十六从没感受过的恐惧，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他伸出双手迅速划出字符串，但这些威力强大的字符串在遇到扭曲变形的咖啡杯后竟然被迅速同化，顺着来源处，迅速蔓延向他的双手！

“呲——！”

黄符撕裂开来，红色业火冲天而起，斩断十六和字符串的链接，然而凶猛的火焰并不能对那些逐渐融合起来的扭曲之物造成任何伤害！

“......变态。”

半仙看向李袖招，露出一脸便秘的表情。

这才过了四个世界，《天师道法》到了几层？八层？九层？已经触摸到规则破坏领域？

他们到底招了个什么怪物进来啊是人吗！

但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她想东想西，眼下新人任务者显然是因为十六的记忆锁要被逼疯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稳住对方......“十六！小心点！”

半仙勉力推开十六，接下不规则人形的一撞，不仅五脏六腑转了一圈，和那人形接触的地方也出现了轻微腐蚀迹象，黑白两色顺着她花里胡哨的外衣开始渗透向她的皮肤，半仙眼神微凝，连忙给自己拍上几道黄符化解，然而还没等她解决完眼前的事对方的下一次攻击又到了！

钟鸣般的巨响在刹那间震荡开来，音波所经之处所有的存在都化作黑白二色，而李袖招就站在巨大的黑白洪流的源头，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灰点。

“你还想不想见小暖！”

半仙狂吼着，浑身上下都被自己的透明符文保护到密不透风，但厚重的符文阵列正在狂暴的气流涌动中一层层化作飞灰弥散，十六娇小的身影扒在她胸前拼命维持起整个保护阵的形状。

小暖？

涌动的洪流蓦然一收。

这么大威力还能收放自如？

换成她肯定做不到。

半仙擦了擦额头的汗，放下十六，眼看着那一抹灰色的身影缓缓走到前方。

此时的整个休息空间已经尽数坍塌，碎裂，剩余的元素漂浮在三人周围，像无形的液体一般将三人包裹在无尽黑暗的虚空之中，在三人身边缓缓流淌。

不再拥有进攻性，看上去温柔无害极了。

李袖招停下脚步。

“小暖在哪儿？”

“她刚离开。”

“她去了哪里？”

“原世界，李袖招，她选择和你解绑了。”

李袖招愣了一秒。

“不可能。”

十六叹了口气：“真的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说她现在只想回到原世界去，还请求我们将她成为系统之后的记忆全部删光......唔唔？”

半仙飞快地捂住了十六的嘴并提高自己的音量：“其实没有删！我们只是将她的记忆装模作样封了，现在她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们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夕......”

四周的黑白两色忽然凝固了。

周围的一切都在忽然间陷入了全部静止的状态，脉脉温情的存在忽然变得可怕起来。

李袖招的眼里有些空，他垂下眼，低声喃喃着：“......她不会这么做，她不会离开我。”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半仙试图劝慰他。

她没料到对方会忽然抬头。

“如果确定了，会怎样？”

“什么？”

“如果确定了她是夕，会怎样？”

“当然是把她......唔......”

“不知道，我们还不确定！”半仙深吸一口气，将一道黄符拍在了十六的嘴上，彻底封死一段时间，“这也是我们接下来的任务，进入到原世界进行观察。小暖的情况非常反常，所以我们对她下结论会慎之又慎，我向你保证不会故意对她做出什么......”

第一章 观察任务

“我要和你们一起行动。”

“当然，当然！”半仙叹了口气，举双手投降，“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向你解释这些，顺便邀请你和我们一起的，毕竟小暖是你的系统，如果她真的有事，你就是她的......”

“第一利害关系人。”

“呃，我本来想说和她有关的人的，不过你这样说，显然更合适。”

半仙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这位后辈。

看他情绪趋于稳定，不禁偷偷松了口气。

“现在，你是否可以坐下来听我们好好向你解释了？”

“解释为什么要封印我的记忆？”李袖招的声音听上去很平和，他的目光扫过十六。

“说来话不长，但考虑的不少。”

半仙默默地将十六拉到自己身后：“十六当时昏了头，但他也是出于保护你的好心，我们无法确定小暖是否是夕，她能绑定上你必然对你有所求，我们只是想试探着看看如果是面对上记忆全失的你而她占尽优势，她会不会露出真面目......”

谁知道肆无忌惮的李袖招会比林小暖更恐怖啊......

半仙现在还能回忆起刚刚送走林小暖时对方的眼神，以及她浑身上下散发的疲惫与绝望感。

她甚至都无法相信这会是一只无所不能又恣意妄为的夕的状态。

如果林小暖真的是夕，那必定是她见过的最惨的一只夕。

也正是因为这点，她和十六才会考虑再次给林小暖最后一次机会。

他们需要确定林小暖的所有可能，也打消其他的可能，这是他们作为“年”的职责。

要知道一只绝望的夕，爆发出的力量也能具有毁灭性。

“你们认定小暖是夕，证据呢？”

“没有认定，只是因为不正常的强大而升起了警觉。”半仙摇摇头。

刚刚的对拼有些消耗精力，她说着说着毫无形象地坐了下去，并在几人身下面适时幻化出一个个柔软的蒲团。

“坐，鉴于你是任务者中极为优秀的一部分，将来也很可能成为年，所以这些东西会跟你详说。”

十六老老实实坐了下去，李袖招仍在站着。

“我想，你也乐意知道更多关于小暖的事情，以我们这些旁观者的角度。”

半仙笑眯眯看着李袖招。

他沉默着垂下眼，最终也坐了下去。

“还记得我们最开始的见面吗？我们告诉你，小暖她是被残缺不全的系统吸收了，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并和你绑定。”

半仙的手中升起部分碎片。

熟悉她的十六知道，这是她的小癖好——喜欢说话的时候拼装东西，心分二用。

“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十六在事后查出我并没有失误错发系统，被派往你所在的世界的系统都是正常的，另外我和十六也赶往你所在的原世界了一趟，发现冥冥之中有一股气息遮住了原世界的天道，导致我们无法追溯、无法调查过去的事情，所以至今我们仍无法得知小暖是如何成为你的系统的。”

“以目前的情况推测，她当初绑定你是有意为之，林小暖对你有所图，李袖招。”半仙的表情渐渐正经起来。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李袖招非但没有表现出惊讶，眼中甚至还有一些惊喜？

半仙：？？？

她摇摇头决定先放下这些，接着道：“夕和普通系统的最大不同在于系统的无所不能是受到一定限制的，它会向任务者发布细致的任务，会用严格的等级限制任务者的实力提升，会时时刻刻监督任务者完成任务的进度，但不会对任务者进行其他的指导......小暖除了有一个‘系统’的名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像一个真正的系统。”

“小暖在这个世界的表现也是如此，我和十六关注了你们在这个世界的后一部分过程，看到了在她毫无忌惮使用能力时，就算是系统商店中标明只适用于宿主的东西，她也依然可以使用，这份打破规则的能力不应该是一个系统应该有的。”

“她就像是一个不受控制的病毒。”

“还有一点就是——夕之间的吸引力，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上个世界、以及上上个世界的冯萧。”

半仙的眼睛眯起来。

“冯萧就是一只夕，非常典型的夕，具有恐怖的实力，并且毫不收敛、恣意妄为，但他对小暖有需求......咳咳我是指那种夕之间的吸引相互吞噬的那种愿望。”

“如果小暖是一个真正的系统，冯萧不仅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占有的欲望，相反，也许还会想方设法干掉她......所以这也再次印证了无论小暖到底是什么，她都绝对不可能是系统。”

“你们不确定她是夕的理由，又是什么？”

李袖招看向半仙，凤眼中是沉沉的黑色。

就像是站在审判席前进行质询的律师，一份冰冷、三分漠然，甚至还带有自然而然的算计。

半仙忽然觉得压力山大。

她尝试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

第一章 观察任务

“理由一，夕的能力，夕并不能在任务世界间穿梭，但是小暖可以，而且经我们查证，她穿梭于任务世界中并不借助任何外力，这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我们之前甚至怀疑她是借助你的系统的名头遮掩行踪，但事实并不是，每一次跟随你到任务世界，她都有非常清晰的记录。”

“理由二，天道的包容性，因为夕会危及到天道的运行，所以就算是最无意识的天道规则也会凭借本能对夕进行驱赶，最明显的表现就是运气变得很差，这都是天道规则的排斥，但小暖非但不受天道的排斥，她反而很招天道喜欢，甚至在小暖会受到伤害的时候，天道还会出现一些反常现象。”

“理由三，夕的特征，夕虽然会因为沉迷于力量而渐渐忘记自己的过去，但小暖的情况就极为特殊，她的记忆不像是被渐渐遗忘了，更像是被她自己拼命掩盖了，是的，你没听错，被她自己，而且有一定规律，就像是她得到了一些力量就会自动封锁起一部分记忆，就像是她为自己设置的代价，看上去像是消失但实际并没有......我们至今无法弄懂小暖无意识中消抹自己记忆的原因是什么，以及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记忆来作为代价，或许这和她想要拼命回到原世界有关......”

“理由四，和主要人物的接触，在这个世界的后续中我们发现，小暖和主要人物接触的时候会出现能力衰减的现象，这一点是极为古怪的，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夕会极度渴望与主要人物接触，它们可以通过吸收主要人物的气运来反噬天道，但小暖的表现非常反常......”

“理由五，判断夕的标准虽然有夕力量的强大，但同样有对这份规则运用的肆无忌惮，但小暖在这一点上极为克制......她对天道规则有敬畏、有尊重，这是夕不应该有的，也不可能会有的......”

半仙已经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了，她耸了耸肩。

“......其实我个人觉得最大的理由就是——小暖太弱了。”

“迄今为止，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具体的极端的攻击性的倾向......唯一一次还是针对你的，而且我并不觉得她当时处于正常状态。”

李袖招心口一窒。

他当然知道对方在委婉指的是哪一次。

“我从没见过活的这么......不称心如意的夕，这一点上并不是我见识少，我和十六已经执行了次‘年’任务，遇到小暖还是第一次......”

“所以，就算她是夕，她也和其他的夕不一样，我们就算确认，也会考虑对她采取不一样的措施。”

“但这些就是我们的分析了，最后的判定需要来自接下来的任务，而如有必要，这次任务的观察报告是要交给‘裁决会’的，由‘裁决会’来对小暖最终的命运做出判定。”

半仙摆了摆手。

“另外，我们这次来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祝贺你成为正式的任务者！李袖招。”

“作为新人报道的奖励，你将有权挑选日后和自己一起进行任务的另一位任务者搭档，也有一次选择回到自己原世界弥补缺憾的机会。不过鉴于你要跟我们一起返回小暖的原世界随同进行观察，所以你可以先考虑，等到从这一次的观察任务结束后再提出自己的要求......”

“观察任务的特殊要求是什么？”

李袖招忽然开口。

他虽然听到了祝贺，但对自己的晋升毫不在意。

如果没有了小暖，那他现在得到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半仙：......这个新人他的嗅觉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你真的是新人？”十六也忍不住撕下保质期几分钟的黄符，插嘴，“你真的只是听这个任务的名字就推断出有特殊要求的？”

“普斯普斯！”半仙按了按十六的肩膀，朝她努努嘴抽抽眼示意她少说几句，随后将脸重新转向李袖招：“特殊要求......嗯，确实是有的，比起普通任务，‘年’的任务还是要更严格一些的，尤其是这次还是作为一次观察活动。”

她从虚空中抽出一张长长的纸卷，念诵着。

“受约束的观察者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不可将有关任务的信息透露给任何第三方或用于任务目的以外的用途；受约束的观察者不可将含有任务信息的资料、文件、实物以明示、暗示、直接、间接等手段交予主要人物；受约束的观察者不可在与第三方交流时谈及涉有任务的一切内容；受约束的观察者......”

但凡律令，皆以文字形式展示，而但凡以文字形式固定原本的含义，越细致，就越是漏洞百出。

就像绷的极紧的弦，看似无懈可击，但只要轻挑一下，就能断。

李袖招静静听着这些细致的规定，待半仙讲完，轻问出声：“请问这是原文吗？”

半仙茫然着点头：“当然。”

十六拉了拉她衣服，半仙低下头，十六凑到她耳边。

“这个李袖招原世界好像是一位律师吧？问原文这是在问你刚刚说的话效力怎么样啊！以后他可以用你说过的话来反驳你，律师一般都是这样的！你怎么就说是原文呢？说是自己说的将来也能随便圆啊？你今天智商怎么忽高忽低的......”

“......”

再看向李袖招时，半仙忽然觉得牙酸嘴疼。

......她可能是在古代仙侠位面待太久了，这才丧失了基本的警惕。

“你怎么不早说？”半仙压低了声音试图将“猪队友”的名头推回到十六身上。

“我看你今天很有精神能说会道的......”

“还不是因为你一遇到夕就情商掉线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屁！我就是跟夕有过节怎么了我就是要针对夕它们都该死......”

“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任务了吗？”

嘀嘀咕咕的两人瞬间停止说话，一同转头看向平心静气出声的李袖招。

“......当然可以了。”半仙按着十六的头将对方按到一边去，“说实话，我也觉得咱们坐在一片虚空中不妥了，十六，咱们赶紧去小暖在的原世界吧，大概是现代，地点......就定在刚刚的房间好了，还方便。”

十六一把撒开半仙按在自己头顶的手，气呼呼地划开一道透明屏幕开始定位坐标。

但半仙的话，似乎让李袖招想到了什么：“刚刚的房间？”

“当然啊，因为你刚刚破坏掉的房间就是按照着小暖的潜意识形成的，那么这个房间应该就是她在原世界记忆最深的地方了，顺着这条线索很好找小暖的，不然我们就算到了原世界，光找人就要费一些功夫......”

“不，小暖说这个空间是按照我的潜意识形成的。”

“你的潜意识？你确定？”

半仙疑惑：“你刚刚分解这个房间所有的存在物时，难道没有到这个房间里的气息？反正我没有感受到这里有你的痕迹，整个房间都是小暖思维的结构啊？”

李袖招瞳孔微缩。

半仙觉得很奇怪，但在她身边噼里啪啦定位坐标的十六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点。

“不会吧？”

“什么不会？”半仙转向十六，“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

“林小暖潜意识里的东西，李袖招也见过。”十六瞄了一眼李袖招，“要不他怎么会相信林小暖说的这些东西出自他的潜意识？”

半仙惊讶。

“......你们俩是一个原世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