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云霄指明，返回燕都的路上需要经过两山三川九城。

如果按照云霄的计划快马加鞭，从一个驿站到另一个驿站，不分昼夜那种返回方式，林小暖本来两三天就可以回到燕都。

只是现实情况是，因为经过每一座城，她都要带着李袖招仔仔细细将城中医馆都逛一遍，加上了桂花这个弱女子之后更是需要再减慢一些行进的速度，因此等他们返回燕都，已经是从西北境边关出发的十六天之后了。

燕都不愧是燕国的都城，占地面积广阔，城门十分气派，一路行进见过了燕国四分之三的城市之后，林小暖也觉得对比其他而言，燕都城门的宏伟有着无可争议的压倒性优势。

就连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多到不像样子，将出入口处挤得有些水泄不通。

也不知道经过的时候会不会把她的斗笠挤掉？

林小暖摘下了斗笠，但很快又开始考虑起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袖招啊，咱们回到宫里之后让御医看看，说不定民间神医没法子，但是宫里搜集的资料多正好有解药呢？”

临近皇宫，林小暖虽然要考虑权力交接、主持燕先王入殓、整顿朝政等等事......但在她心中，放在第一位的永远是李袖招中毒之事。

在她看来，李袖招身上的“湘妃泪”就像一柄悬在头顶随时可以落下的宝剑，就算有商阳翠玉随时傍身，但只要不是根除就从不放心。

“无妨。”

李袖招捏捏林小暖的手示意她宽心，这个动作回来的一路上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

只是有些事情，林小暖一旦认定就很难让她放下心来。

两人两匹马，在前面慢吞吞走着，桂花骑着另一匹马默默跟在后面，手中拿着一卷干净的竹简。

她跟着这两人大约有一周的时间了，早已经知晓了两人的身份。

上一任燕王已经去世了，只是没有公布，走在前面的两位，一位是大燕下一任君主，一位是传说中李氏部族大公子。

不过，就算桂花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走在前面的燕国陛下和李公子之间出现的那种外人插不进去的氛围——就比如说现在。

桂花有时候甚至会产生这样一种更奇怪的感觉——自家陛下和李公子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虽然他们就走在自己身前。

他们两人的所思、所想、所感完全一致，有时候李公子说了上半句，陛下会下意识接出下半句，甚至两人会异口同声说同一句话，这一点在桂花看来非常神奇。

但他们与她桂花的思想完全不同，也与周围的人的思想完全不同。

李公子是个清淡性子的人，但面对陛下时却会时常笑出来；陛下是个惫怠的人，但涉及到李公子安危的事，陛下考虑准备的比谁都更全。

但是若说两人之间的氛围是情意绵绵，倒也并不恰当，因为桂花近距离接触了两人一周，都没有发现过任何同床共枕之类的逾矩动作。

但是若是说仅仅是君子之交，也不恰当......就比如现在出现的捏手、以及偶尔的擦嘴、甚至是共用水袋......她从一开始震惊到现在近乎麻木接受，甚至哪天没有看到会疑心两人吵架。

只是貌似好多次都是李公子主动的？自家陛下不知是真的接受还是单纯已经习惯......

还有......陛下之前肯定的“大人的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桂花！”

她正想着，冷不丁前面林小暖喊了一句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陛下。”

“竹简看完了吗？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

林小暖眼中包含关切。

这姑娘将来要在自己手下做事，粗通文字的知识水平可不够，所以一路上林小暖给她找了好几卷竹简，从启蒙到经典读物、到民间孤本、到杂学......为的就是让她充实一下语言水平。

就算最终成不了大才，以后出现口水仗时能替她林小暖下场也是蛮可以的。

反正，最终目的都是培养工具人解放双手嘛！

前期累一点，后期就能躺着乐了，这是林小暖作为一介咸鱼必备的自我修养。

“尚未，谢陛下关心。”

“哦，那你认真看吧，不打扰你了~”

“诺。”

林小暖转过身来，对着李袖招耸耸肩：“你觉得桂花怎么样？我是说，仅仅在读书方面？”

“细致有余，决断不足。”

简言之，就是管理型人才了？

“所以......将来可以安排一个类似于内务或后勤总管的职位？”

人还没培养完成，林小暖就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榨干这位工具人的“剩余价值”了。

“宫中情况尚未明朗，回去再谈。”

“也是，不过回去后首先要把那个......”

“陛下——！”

两人行进的前方，一声无比熟悉又“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传来。

只见一人骑着毛皮锃亮的棕马就从城门里面奔腾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自己多日未见的侍卫队长曲马么？！

第二十六章 城门相迎

“陛下——啊——！”

曲马一声声呼唤极为幽怨，林小暖听到耳朵中，差点笑出声。

不过，她和李袖招瞒着曲马偷偷跑出来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厚道，但看到如今的侍卫队长完好无缺，声音吼出来甚至还中气十足，林小暖内心那一点点的愧疚感又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曲马的大喊引起了城门处过路人和官兵的注意，城门口忽然之间也热闹了起来。

林小暖注意到，无论是守城的士兵还是身边的过路人，似乎都因为曲马那声“陛下”惊讶地看向这边。

曲马出来没多久，城门口处又出现了十几个人影，仔细看去能看到骑马走在最前方的云霄和贾允。

怎么都这么热情，出城来接她？

皇宫口迎接也可以啊不必非要城门口，还能低调些。

而且曲马居然直接喊出来了“陛下”，先王去世的消息还没公布呢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口......

林小暖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人都已经站在燕都的城门口了，就算曲马不喊，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也会公布燕王已逝的消息，早晚的事。

趁着林小暖想东想西的时间，曲马人已经跑到林小暖面前了。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曲马下车，行了一个大礼。

“冒冒失失，成何体统？”林小暖叹了口气，“起来起来，稳重！低调！”

“诺。”曲马声音洪亮地一答，随后带着身后的侍卫队兄弟们赶紧绕到林小暖三人身后，又变回了那个尽职尽责的侍卫队长。

再抬头，云霄和贾允也已经驱马前来。

“辛苦你们俩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下分内之事。”两人弯腰行礼，随后也站到林小暖身后，桂花身边。

只是云霄经过的时候似乎想对林小暖说什么，林小暖只是摆摆手回应。

“很重要吗？我马上有危险？如果不是我马上会有危险的话，可以等到我回宫之后再说。”

云霄想了想，最终退下。

林小暖简单地向众人介绍了一番桂花，让他们自己互相熟悉熟悉。

或许是跟着林小暖受了影响，云霄他们对于地位、礼节都不甚在意，面带轻松之色开始和桂花攀谈起来。

林小暖注意到，桂花在被云霄贾允搭话的时候，脸都红了。

“啧啧，年轻真好。”

她冲李袖招感叹，换回对方微微一笑。

城头士兵们不知道在忙什么，各个跑的火急火燎的，而且......好像人数也增多了？

城门正中心的大门本是关着的，非重要时刻必不会打开，林小暖牵引着白鬃黑马歪歪路线，正准备带着身后俨然瞬间增多到十几人的小队从两旁平时用于出入的小门进去，只是这小门好像......不让通行了？

“咯吱咯吱咯吱......”

是齿轮、金属与木头摩擦碰撞发出的声音。

一行十几人停下脚步。

在他们面前，巨大的中间城门连同两侧小门，自他们缓缓拉开。

城头的士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到处乱窜，此时正整整齐齐面相林小暖站着，精神抖擞；两侧小门处的行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士兵们催促列队，此时正好奇地站在士兵挡着的人肉墙外打量林小暖一行人，而打开的大门内也是同样光景，一排排士兵们站在主干道上，幽色服装在阳光下显得严肃规整，绵延不绝的队伍的精气神在一瞬间迸发了出来，让人不由得赞叹。

但主干道上的士兵并不是全部，因为在他们身前站着一排排衣着考究文臣以及全副武装的武将，站在城楼里面。

文臣们衣服上画着藻纹火纹等花里胡哨的图案，但统一都是黑色长袍，只是头冠和绶带造型不同；武将们身上则是各种各样的轻甲，轻甲上刻着不同的姓氏来彰显不同的身份。

......这是都准备在城门口迎接我呢？

偌大的场地一片寂静，有风吹过，柔柔无声。

白鬃黑马甩着响鼻，调整方向重新踏步前行，这一次，他们准备通过正门进去。

“袖招啊，你看那个人，最中间穿着白色盔甲的那位大叔。”

林小暖走着走着微微侧身，跟身边的李袖招耳语。

“你说他是不是云霄他老爹——云峰？他们俩长的也太像了吧，都是越看越好看，越老越有魅力那种......”

李袖招忽然有些不想回答身边这位小花痴了，只是伸手揪了她耳朵。

触碰到的一瞬间，被林小暖笑着躲开。

“哈哈......你不回答就不回答嘛，不要揪耳朵很痒真的......”

李袖招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眸色加深。

这一点林小暖却没有看到。

她躲开身边人“作恶”的那只手后左顾右盼，观察那些被挡着站的远远的人们。

距离靠近后，她忽然发现这些人看向她的目光很是狂热，而且似乎也都不急着出城了，倒是像在等待着什么确认一般。

城门那边，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

有一人忽然高声开口：“恭迎陛下班师归来！”

“恭迎陛下！”

只见那一排排文臣武将齐声喊道，率先一个个跪倒在城门内，面向城门口的林小暖做出大拜的姿态，俯首贴地，数千名士兵跟着在后面，一眼望去整个平直的主干道上皆是跪拜的身影，场面极为壮观。

林小暖被镇住的同时，也注意到围观的人群似乎也在顷刻间沸腾了起来。

更多的人跟着城内的官员们跪下，面对林小暖，姿态极为谦卑与崇敬。

“......这是？”林小暖一脸茫然，头皮发麻。

虽然他是国君，但是就算是国君回城也不比这么大动荡吧？

搞得就好像一年一度的大阅兵一样？

“恭迎陛下！”

第二声齐声喊出来的时候，城外的人群也自愿跟着喊起来，声音掺杂着激动，昂扬又响亮，似乎方圆百里之内都清晰可闻。

说实话，她有些不适应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做所有人的焦点，还成为了人们口号的中心？

林·社恐·小暖表示她持续茫然中，甚至出现了准备自动掉线重连倾向......

“恭迎陛下！”

第三声，震天动地，一声比一声的大，林小暖觉得自己胳膊上都被震出一层鸡皮疙瘩。

“没，没了吧？”

她低声偷偷问身边的李袖招，脖子、手臂僵硬，头扭都不敢扭：“我是不是......还要说什么结语、感谢语之类的？......我不行啊袖招我声音会抖的！好丢人袖招一定要救啊我我我我要死了qwq。”

“没事，小暖，不需要你亲自上场。”

李袖招嘴角勾起。

他只觉得身边的人就连怂怂地向自己求助的样子......都是如此可爱，可爱到......

林小暖的手被握住了，随即，耳边响起李袖招一如既往平稳的声音：“曲马。”

......对啊！有曲马呢。

我可是国君，不用亲自下场的。

林小暖在这一刻无比庆幸国君身份的好用。

只见“骄傲”的侍卫队长曲马挺胸抬头，骑着马“嘚嘚嘚”从队伍后面绕到林小暖前面侧方，代林小暖对跪拜的人进行回应，说着些规规矩矩但晦涩难懂的话。

林某怂长出一口气，简直想双手握住李袖招大力摇晃以表示自己“感激涕零”。

几分钟的官话交换后，林小暖一队人终于可以继续进城了。

侍卫队长在前，身边跟着李袖招，林小暖的紧张情绪渐渐被抚平，思维又开始活泛起来。

经过城门时，她又低声问李袖招：“袖招啊，我以后是不是每次出城都要这么隆重？还是今天是什么特殊节日比较正式？原世界线里有这个场景吗？”

李袖招摇头，温声回答：“原世界线中，燕太子继位时并没有如此隆重，其他国国君回朝继位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场景出现，但是结合刚刚城门内的喊话，我猜应该是这次回来之前，我们和秦军那场战斗的原因。”

“打了胜仗？凯旋而归这么夸张么？莫不是燕国自建国以来就没打过一场胜仗？”

林小暖摸摸下巴，表示还是有些理解不能。

此时小队正路过那些跪倒的大臣。

听刚刚曲马和司礼官的对话，大概要他们都走过去后，这些大臣们才被允许站起来。

走过第一排人时，林小暖忽然想到了什么，拍拍白鬃黑马，停下前进的步伐。

前面的曲马听到动静，正在疑惑陛下为什么要停下，就听到自家陛下清越的声音响起。

“你们......谁是令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