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晋没起来，视线低垂一动不动，声音平静得一丝波澜都没有：“属下如今孤身一人，无所依靠。婚姻大事想要烦请殿下做主。不知殿下可否为属下李聘钦天监乐老大人家的小姐为妻？”

百里芸愕然：“你……你愿意了？”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刘晋毫不犹豫地肯定：“属下愿意！若是乐家答应，乐小姐也不怕跟着属下以后在边关吃苦，属下想尽快成婚！”

之前一直想劝不好劝。如今人家忽然一口答应了，百里芸反而不安了：“刘兄你……你不要勉强自己啊！我之前劝你是好意，没有非要你怎样的意思，真的！你这突然这样，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你说出来，我跟驸马会帮你的！”

百里芸一声脱口而出的“刘兄”，差点儿把刘晋费尽全部心力撑起的坚强都击碎了！

他强忍着抬头深深地看她一眼的欲望，深吸一口气，冷冷地、不容辩驳地道：“属下只是想通了，没有难处！请殿下成全！”

就这样吧！那些越相处越刹不住的心思，那自以为不贪婪其实恨不得飞蛾扑火的激烈心愿……也该戛然而止了！

百里芸不敢答应，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儿。

拓跋猎一直坐在旁边没吭声儿。此刻忽然把自己的手盖在了百里芸的手上，看着她。

百里芸略有些茫然地看过来，就见拓跋猎对着她轻轻点头，示意她答应。

好吧。猎哥哥让她答应，那就答应吧。

百里芸吐了一口气，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既然你执意，我自然乐见其成。不过我那句话你还是要记着：对外，你到底是从我府上出去的人。不管什么时候，若是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处，记得来找我。”

刘晋胸膛里一阵痛楚，眼眶发酸，嘴角却想笑。

青锋和十二云奴即使出去了，依旧心甘情愿保留着她的家奴的身份。因此，遇到这样的机会，还能回来伺候。

可他堂堂朝廷四品将兵长史，她就没这个打算了。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样的亲厚。

自己果然是不要脸了吧？身为朝廷四品大员，竟然羡慕她身边的家奴。

刘晋用尽力气压下喉咙里的酸涩，语气平静地道：“属下谨记！”

刘晋刚从地上站起身，外头就有人来报：“启禀王爷、殿下、长史大人：之前负责殿后的三百云烈卫回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三百云烈卫被派出去暗中保护太子和景泰，打的是跟在队伍后面暗中殿后的名义。实情知道的人不多。

如今听说人回来了，百里芸和拓跋猎对视一眼，决定一起过去看看。

百里芸一行这两日都在驿站休整，两千云烈卫在外头整齐扎营。两人换了常服，没有带随从，来到了屠果所在的营帐里。

百里芸这才知道，景泰不行了。

原本三年前宫变时，景泰就被虎狼之药掏空了身子。发病之后已经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后来初平帝把他暗暗偷换出来，私下延请神农氏的弟子入太医院，悄悄慢慢调理，才恢复到坐轮椅。

之前他们都感觉南境的情况可能会不简单，因此屠果原打算自己去，不带景泰一起冒险。可是景泰不答应。

也许是不想回去过窝憋在屋子里见不得人的日子。也许是当了皇帝之后还没这么四处地去看过自己的河山。也许是不放心太子没有经验，想在自己的余生，手把手地多教他一点。

总之，他死活也要跟去。

结果，一路追杀逃跑，他的身体撑不住了。

营帐里，屠果一脸憔悴地守在景泰的榻前。景泰在榻上昏迷着，高公公眼睛都哭得肿得睁不开了。

见到百里芸的那一刻，屠果的眼睛就红了：“姑姑……”

百里芸快步来到榻前，眉头紧蹙：“他都这样了，从南境出来，为何不直接回京？”

屠果别过脸去，声音有些哽咽：“他不肯！他说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想临死前亲眼看一看甘州、看一看西北！他想多看看真实的大周！”

臭老头儿当年再不好，最后的这段日子，都是真的疼他的！

好恨南陵侯！等他从西北回去，他一定饶不了他！

可就算他把南陵侯千刀万剐了，臭老头儿也已经回不来了……

百里芸听了这话，也心情复杂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景泰，在任二十一年的大周帝王。虽说在位的最后一年糊涂得不行，可之前的二十年，他这个皇帝，真的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