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过去她从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只恨自己曾被人背叛的事实，但常乐这无心的话语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会不会……她那时也是这样想的呢？毕竟她在过去确实不是那种会为了这丁点小事而气愤的人。

看着江寻默不作声，常乐犹豫片刻，主动坐到她的身边，轻声道：“江寻，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的刘海儿这么长，完完全全挡住了眼睛，你不会觉得有些不方便吗？”

江寻尚且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隐约听到常乐问话，便下意识说道：“当然不方便，但是露出来的话会更加不方便。”

“为什么？”

“你笨啊？像我这样毁——”

江寻说到这里突然一愣。

在常乐看不到的厚重刘海儿背后，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满是浓浓的惊讶。

常乐还在耐心地等着她的回话。因为自己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她瞧上去还有些困惑。

“常乐……你可真是一个可怕的家伙……”江寻喃喃自语道。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对于常乐的靠近，她竟可以这样安心地卸下心防，甚至差点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脱口而出？

她撇撇嘴角，悄悄蹭到离她稍远的位置，无奈道：“比起关心我，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的那位发小吧。”

“徐鹏？”常乐一愣，又去瞧那杂志，半晌，抬头疑惑道，“这上边把他写的很好啊，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是因为写的太好所以才要担心。”江寻慢条斯理道，“你不看那些电视剧的，不知道什么叫做‘捧杀’吗？这些人把他写成了这么优秀的青年模范，未来他若是有一丁点儿不如意的地方，可是会被人拿着放大镜说事情的。”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轻笑一声，说道：“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犯贱，一个对你天天不好的人，一旦有一天脑袋抽筋突然对你嘘寒问暖了几分钟，你就会感恩戴德，觉得他是个好人。反过来说，一个人掏心掏肺地对你好，结果就因为有一天心累了，想要休息休息，你就会张牙舞爪地觉得他十恶不赦了。”

“……”

常乐有些困惑地搔搔后脑，突然觉得江寻好像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只不过——

“就算这样也不能因噎废食，立志做个坏的。”她想了想，又换了一种更加通俗易懂的说法，“就像一个人怕生病，可也不能因此就主动扎脖啊？”

江寻愣在当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的实在太欢快了，竟不知不觉将自己那盖在眼睛上的刘海儿震得散开了些，常乐一眼瞥去，不经意间竟看到对方右眼皮上方一道狰狞的疤痕从下眼睑一直延伸到眉骨上方的刘海儿阴影之中，犹如一条丑陋的蜈蚣般盘在她那陶瓷一般白皙的肌肤之上，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难怪江寻即便视物不便，也要将自己的眼睛盖住，想必她过去一定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最初的震惊过后，常乐眼中满满都是惋惜。

江寻并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已被常乐窥见，笑声过后，她挺起腰板儿，默默喝了一口茶几上那被自己搁置的咖啡，咬牙切齿道：“若是他们也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他们？”常乐一挑眉毛。

江寻转头瞧着她，慢慢把手托在下巴处，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我的事情？”

“……”

其实并没有好奇到非听不可的地步啊。常乐眨了眨眼，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江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自嘲一声，“没想到我也会有想跟人聊聊心里话的一天……”

说完她便主动撩起自己眼前的刘海儿，将她右眼之上那道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刀疤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常乐的视线之中。

这样直接的视觉冲击，远比常乐刚刚无意间所瞧见的那一眼更为震撼，只是她毕竟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所以表现出的反应在江寻看来甚至称得上是稳如泰山。

“……你居然不害怕？”她以为常乐是没有看清，还特意凑到对方眼皮底下，给她瞧了个清楚。

常乐心中有些好笑，也有些心疼。江寻也不知曾因为这道伤痕受过多少人的冷嘲热讽，才会像如今一般反应。

她顺着对方的心意认认真真地打量她一番，很是中肯地点了点头，“你果然像我所想的那样，有一双很美的眼睛。”

江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常乐见了自己的真实模样，不觉得恶心也就罢了，居然还给了她这样一种评价。

很美的眼睛？她？

她的神情有了几分怪异，重新将刘海儿放下，有些冷淡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这下轮到常乐傻眼了。

江寻这是觉得自己在巴结她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至于好处……”她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实在不太着调的睡衣，无奈道，“你能帮我找一件正常些的睡衣吗？别的不说，这条尾巴真的不太方便啊！”

她苦着脸色抱怨道：“走路的时候太沉了，怕裤子会掉，坐着躺着，这位置又有些硌人……这是谁发明的东西啊？”

她看起来真是苦恼极了，江寻沉默片刻，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引来常乐十分不满地一眼瞪视。

“你果然很有趣啊。”江寻总结过后，也不想再委屈自己。正像常乐所说，她这样一直遮住眼睛确实难受，不仅视线不佳，额头处还会容易出痘。

反正对方已经见过她的模样，她也没必要再伪装什么，索性从抽屉里拿了发卡出来，轻松将刘海儿别到脑后，大大方方地瞧着常乐，得意道：“你身上穿着的这身睡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衣服了，我都好心收留你过夜了，你舍得浪费我的一番好意吗？”

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终于能够面对面交流的缘故，江寻说话的时候，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十分轻快的语调，她本人并没有察觉，但是常乐却很是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算啦，她能开心就再好不过了。

常乐在心中为自己默默拘了一把辛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