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这样多好看。”常乐妈妈犹如在看一件心爱的艺术品一般，围着常乐绕了两圈，心满意足地感叹道，“这么大的姑娘了，一天天都不知道爱美，以后就这样穿吧！”

“……不太方便吧？”

同她妈妈的满心欢喜不同，常乐觉得自己浑身哪里都别扭。

这件衣服是挺好看，但绝对不怎么实用。别的不提，凭它这两个束缚感满分的衣袖，就让她觉得自己跟个提线木偶一样，别说穿着它跑跑跳跳，就是正常走路摆臂估计都会受到影响。

“什么不方便，你就是平时总穿那种很宽松的衣服穿习惯了，那种衣服穿在身上好看吗？没屁股没腰的。再者说了，那也不锻炼气质啊，你看我。”常乐妈妈说着就挺直腰杆，收紧小腹，伸长脖颈，下巴微微抬高，整个人犹如一只优雅的天鹅般，冲常乐微微一笑，“这样好看吗？”

接着不等常乐说话，她立马弯腰驼背，耸搭肩膀，肚子一撅，脖子也随便一歪，痞里痞气道：“再看这样呢？”

“……”

好吧，常乐不得不承认，这是判若两人，但她实在不敢跟她妈妈讲其实她更喜欢后者那种怎么随意怎么来的感觉，前者实在太规矩也太端着，对她来说美则美矣，就是看着都累。

常乐妈妈见女儿不说话，误以为她也认同了自己，因此又恢复成她最初那种端正的姿态，看着常乐，半晌说道：“你能不能把腰挺直了？挺直了才有气质。”

常乐依言稍微动了一下，结果这才发现她刚刚是高估了自己。穿上这样一件衣服，何止是会影响走路，她就是想稍微动弹一下肩膀，都能感受到阻力，这种感觉仿佛就是在提醒她要是敢再多用一点力气，它就敢挣开线似的。

“这衣服是不是小了一码……？”她纳闷道。

“就是这样的风格，这种衣服就得买小一码的，好看。”

“……”

为什么？图什么？自己难受给谁看？

常乐的脑海里瞬间就是问号三连。

难怪她刚刚套头都费劲。

啊……好想念她的运动服，好想念她的格子衬衫。

常乐妈妈要是知道自己今天的这番举动已经成功地在常乐的内心中种下了一颗害怕穿女装的种子，不知会作何感想，但她现在并不知情，只为这样一个终于有点儿女生模样的女儿高兴，甚至还想要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常乐被她折腾半天，直到对方心满意足，她才终于得到解脱，对女装的印象也从紧身衣直接改成了摆拍道具。

不过看她妈妈这么开心，她多少也会觉得高兴就是了。

这次的行李只有一套病号服，常乐自己拿在手里，跟在她妈妈身后往外走。

或许是VIP病房自带特殊待遇的缘故，她总觉得这次出院比起上次要“隆重”一些，一路上不仅能遇上几个年轻护士瞧着她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有意无意地跟在她的身后？常乐心中警铃大作，用余光满是戒备地看着对方，心中却是困惑不已。

直到她们临近医院门口，一道尖细的女声从旁传来，叫住了常乐妈妈。

“呀，明雪？你怎么在医院呢？那是你女儿呀？”

“……刘盈？这么巧？你怎么也来医院了？是呀，这是我女儿常乐，身体不舒服过来看看，现在已经好了。乐乐，这是妈妈单位的同事，快叫刘姨。”

“哎呀，不行啦，什么单位同事呀，原单位。你是人向高处走，我是水往低处流啊，下岗啦，也没什么本事，不像你那么会抓时机，明明是同时起步，结果你蹭地一下，就上去了。”

刘盈是一位瞧上去跟常乐妈妈差不多大的中年女人，只是瞧着可不如后者健康。

她整个人都瘦到了皮包骨的地步，与其说是穿着衣服，还不如说是挂着衣服，像是一根行走的电线杆。

而她的样貌也很有特点，眼睛很大，黑眼仁却小，一说话时眼珠乱窜，留给对方的几乎都是眼白，实在有些吓人，更别说这人颧骨突出，中庭过长，两腮内收，嘴巴又小，一眼看去并不协调，综合来说就是常乐不喜欢的尖酸面相。

所以她只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后，便主动让出她们说话的空间，自己走到不远处乖乖站着等待了。

“嘿，你家孩子可真有个性。”刘盈意味不明地笑道。

“别介意，那孩子怕生。”常乐妈妈心里也是生气，常乐在她原同事面前这样没有规矩，实在丢了她的脸。尤其这原同事还是刘盈。

她是个出了名的大喇叭，没事最喜欢添油加醋地说三道四，常常能把假的说成真的，真的说成假的，白白拆散不少姻缘，是原来单位里大家伙儿心中最厌恶，但又最不愿轻易得罪的人。

这人既小心眼又记仇，常乐在她心里挂了号，指不定会被编什么瞎话。

真愁人。

“哎，也难怪了。这孩子从小没个爸爸，光靠你一个人照顾哪能照顾的过来呀？要我说不能要求那么高的，她能跟我打声招呼就说明你的教育很成功了。”刘盈状似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说出口的话却像是淬了毒的尖刀，扎的人心里不舒服极了，“姑娘今年读几年级啦？”

常乐妈妈微微皱着眉头，面上却还挂着笑容，答道：“高三了。”

“哎呀，明年就高考了呀？成绩怎么样，能考上大学吗？”刘盈十分热心肠地介绍道，“我认识好几个办班儿的，都是那种学特长的，你要不要给孩子考虑一下呀？”

常乐妈妈在听到她那句“能考上大学吗”的时候，就已经很不耐烦，差点绷不住一张和善的脸。

这个刘盈一定是故意的。

“不用了，她成绩还可以，努努力，一本也是有希望的。”常乐妈妈虽然还是在笑，但眼里已经多少开始往外甩冰刀子了。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庆幸常乐走到一边去了，刘盈的话若是被她听见，以她的脾气，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