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事想的多了，就容易真的动情，不过这样倒是也有好处，至少郑贺华瞧上去已经不像最一开始时那般坚定。

只是她毕竟不笨，最初的动容过后，她很快就想到了新的疑问。

既然郑贺燕同那女人之间有着如此之深的瓜葛，那么在她知道这笔钱是被柳先承要去花在那女人身上之后，为什么还会老老实实地把钱交出去？

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郑贺华眯起眼睛，试探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把柄落在了人家手上？”

郑贺燕此时还在伤心哽咽，闻言猛地一惊。她的目光先是躲躲闪闪一阵，接着才终于抬眼看了郑贺华一眼，勉强笑道：“我最大的把柄都在你这里了。”

说完，她尽力地维持着自己平日里的表情，殊不知这样更有欲盖弥彰之嫌。

郑贺华在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如果脑海里只能肯定百分之五十，那么经过郑贺燕这一番回应，肯定率立刻提升到了百分之八九十。

她斜眼睥睨着这个不讲实话的妹妹，此前好不容易酝酿出的那一点怜悯之心立刻烟消云散，她也懒得再多与这人计较，干脆起身活动了一下膝盖骨，冷冷道：“总之我的意思你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想必你也心里有数，那就聊到这里吧！”

这就是谈崩了啊！

郑贺燕惊慌失措，也不顾姿势难看，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狼狈地抓住她四姐将要离去的身影，嘴里叫道：“我说！我说！”

郑贺华这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只是郑贺燕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见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郑贺华的耐心告罄，瞪了郑贺燕一眼，这就要走，不想却再度被她妹妹拦住去路。

“你这是什么意思，别忘了你还有——”

“是爱月。”

“……什么？”

郑贺燕深吸一口气，不敢看向自己的四姐，只敢小声地说道：“你以为是我，其实是爱月。”

郑贺华眨眨眼，足足花了三分钟时间才理解了郑贺燕在说些什么，但这就更让人难以置信了。

她眼中含着怒火，两只手颤抖着抓住郑贺燕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郑贺燕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但这更加触怒了郑贺华。

她用力地摇晃着自己妹妹的肩膀，大声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啊？郑贺燕！”

这下子，郑贺燕是真真正正地崩溃了。

强烈的耻辱感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的全部神经，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继续道：“……总之，这件事被柳先承知道了，他就利用这个来威胁我，让我把钱都吐出来……”

“你给我闭嘴！”郑贺华猛地将她推出许远，“你真让我恶心！”

郑贺燕抿着嘴没有说话。

郑贺华突然再度凑近她，满含希望地问了她一句，“其实你说这些只是为了骗取我的同情，好让我不为难你，是不是？”

她的眼睛睁的很大，一眨不眨地看着郑贺燕，好似要把对方脸上最细微的颤动都收进眼底。

这时候她是多么期望郑贺燕能跟自己说明这只是一个恶趣味的低俗玩笑，可对方却沉默着，那双慢慢抬起来看向自己的眼睛里，有着浑浊的愧疚。

“……”

是真的？

是真的！

郑贺华躁郁起来，揪着郑贺燕的衣领，把她整个人狠狠地摔在地上，动静太大，还引来了路过的一名护士。

“这是怎么了，你们是哪个房间的病人家属？有话咱们好好——”护士的话还没说完，郑贺华就已经中气十足地怒骂了一声。

“畜生！”

护士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立刻不明所以地去扶郑贺燕，没想到却被对方婉拒了。

郑贺燕对护士低声道：“没事，这是我姐姐，我们有点私事要处理……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我们会注意的……”

这大概是她一生中少有的明事理的高光时刻。

有幸见证这一点的护士不放心地看着她，又看了看依然在生气中的郑贺华，不太确定道：“真的没事吗？”

郑贺华把头扭向另一侧没有说话，郑贺燕则是垂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道：“没事。”

既然她本人都这么说了，护士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就这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郑贺华才终于平复好自己的呼吸，她没有去看郑贺燕，只坚定道：“老爸的那笔钱可以分给你，但前提是你必须带着爱月离开这里。”

郑贺燕茫然道：“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儿？”

郑贺华听了妹妹这没骨气的话，刚平静下来的怒火又再次被点燃，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抓着郑贺燕的手臂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世界这么大，只要有心的话哪里不能落脚？还有爱月、爱月她……”

想起那孩子小时候追着她跑的灿烂笑脸，郑贺华实在不忍心去说她，只能面色古怪地对郑贺燕说道：“你还配当那孩子的妈妈吗？”

反正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出来了。

面对亲姐姐的质疑，郑贺燕反而有了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我配与不配那又能如何？爱月跟着我起码还能好好地活着，在老曲家里总算衣食不缺，还可以上学读书，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画画，跳舞，学乐器，不论她喜欢什么，家里都能有那个经济基础去培养……不付出些什么……这些怎么可能？世上哪会有这样从天而降的好事？”

“你还死不悔改！”

“不然呢？”

郑贺燕口吻悲凉道：“你想让我为了无聊的自尊心而放弃这一切，带着爱月去捡垃圾为生吗？就算我们真的能够勉强地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好了，没有强大的保护，就凭爱月的那张脸她将会遭遇到什么，你心里难道就没数吗？……既然命运是同样的，我为什么不在穷酸臭的流氓和有钱的流氓之间选择后者？我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