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斯默德听到那个老修女这样说，立刻转过头，在烛光的辉映下，泪眼模糊的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老修女凌厉的眼神。克斯默德一开始还以为是泪光令他产生了幻觉，于是用衣袖抹了一下眼泪后，重新定眼看去，才确定那种凌厉的眼神，的的确确正从那个老修女的眼中焕发出来。

这是克斯默德从未见过的眼神，没有在别人的眼中见过，更没有在这个老修女一直浑浊黯淡的双眼中见过。这种眼神像锋利的兵刃，在仿佛刺人眼目的同时，还摄人心魄。这种眼神更应该出现在一个久经沙场并且战功赫赫的骑士眼中，而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迈体弱，与世无争的修女眼里。

这实在令克斯默德难以置信，他定定地看着那个老修女的双眼，惊愕不已，一时之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来，孩子，你坐起来，我先帮你把手臂接好，还好只是脱臼！”那个老修女回到克斯默德的身旁，伸手将克斯默德扶起，而她双目中焕发出的凌厉光芒，则渐渐被慈爱的目光所取代。

克斯默德被那个老修女扶着，缓缓坐起了身。等克斯默德坐稳了后，那个老修女用右手握住他右手的手腕，轻轻摇动了一会儿，然后左手抵在克斯默德胸膛附近，右手则开始将克斯默德的右臂拉伸，这样持续了一会儿后，她突然将他的右臂往外一旋，只听“喀拉”一声响，同时克斯默德终于忍耐不住疼痛，叫唤了一声。

“好了，休养个十来天，你就又可以出去打架，教训那群坏小子了。”老修女将克斯默德的手臂缓缓放下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十四年前，当孤儿院外传来你的第一声哭声，我就听出了你性格中的倔强。那时候，还是我抱着你，哄停了你的哭声。现在，十四年过去了，而你也长大了，并让我看到了你的坚决。”

“把我抛弃在孤儿院外，明显就是要我从一出生开始就要成为孤儿的吗？玛丽特，他们真是狠心！”克斯默德悲伤地说道。

“噢，不，孩子，你是被放在了我们修道院外，然后上帝接纳了你。是一个长得像天使一样美的修女，将你送到了我们孤儿院。还有，他们指谁？”老修女解释道。

“当然指的是我的父母！”克斯默德冷冷应道。

“根据那个天使般的修女所说，你在修道院外被发现时，天还没有亮，而你的身边空无一人。没有人，能向我们说明你的来历，你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物品能证明你的身份。也许是你的父母将你放在了那里，但也许是别的什么人，谁知道呢？而且，究竟是不是你的父母将你抛弃，对现在的你来说，已毫无意义了。因为现在你只属于你自己，你主宰着你自己的命运，并要如你所愿地活下去，那样倔强，那样坚决。”

说到这里，老修女停顿下来，伸出手，抚摸起克斯默德的头发，然后继续说道：“孩子，我对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伤心，而只是想向你说明，我是如何开始陪伴并见证你的成长。真的，孩子，你从来就不是孤身一人。”

克斯默德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早已泪流满面。

老修女连忙扯开话题，道：“那么现在，你和我说说，你这次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物？从你手的伤势看来，这个小子有两下子啊。”

“他是一个正规斗士的儿子，叫奥拉。”克斯默德略显沮丧地答道。

“噢，正规斗士是吗？”老修女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唉！以我现在这副老骨头，对于正规斗士，最多也就只能一个打五个了，当然，我指的是同时。年轻的时候，就算十个正规斗士一起对我展开围攻，也不是我的对手。”

“十个正规斗士？玛丽特，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想逗我开心吗？”克斯默德惊疑地说道。

“我没必要开这种毫无意义的玩笑，我说的是真话。”老修女玛丽特收敛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似乎是因为事实不容置疑。

克斯默德看到她的表情变化，半信半疑地问道：“玛丽特，那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年轻的时候肯定不是一个修女，也许，你的真实姓名也不叫玛丽特。”

“没错，我年轻的时候确实还不是修女，也不叫玛丽特。”老修女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微笑，“另外，你听说过谢瑞娜吗？”

“谢瑞娜，就是那个竞技大赛的热门选手？”克斯默德看到老修女点了点头之后，才继续诧异地说道，“我当然听说过她，我还知道她最近已经分别在维鲁加、德赫瑞姆和萨哥斯连续夺得了三个竞技大赛的冠军。你为什么要提起她？难道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曾经是我的学生，她现在的这一身本领，有一大半是我教出来的。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我现在和她已经毫无关系，我们之间已经决裂了，至于原因，你无需清楚，还有我的真名和曾经的身份，你也没必要追究。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就让我独自将他们遗忘在时光之中吧。我现在，是修女玛丽特，虽然我已经老了，但我还是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孩子，你只要确信这一点就可以了，明白了吗？”老修女玛丽特笑容依旧，然而眼神里却多了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伤感。

第23章

克斯默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玛丽特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年轻的时候真的可以打赢十个正规斗士吗？那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玛丽特不假思索地答道：“那你现在觉得你自己打的过十个十岁孩子的围攻吗？当然我指的是一般的孩子，不包括那些从小就开始接受训练的。”

“我想我不顾一切去打的话，应该可以，毕竟和十岁的一般小孩比较，我在各方面都有很大优势……但这两种情况应该不同吧，十个正规斗士和十个十岁的一般小孩的力量，简直有天壤之别啊。”克斯默德皱起了眉头。

玛丽特道：“没什么不同，年轻时候的我，就好比现在的你，而对于年轻时候的我而言，十个正规斗士就是十个十岁的一般小孩。”

“你的意思是年轻时候的你，不仅在力量、敏捷等各方面身体条件都比正规斗士强得多，而且在智力方面，也比他们高得多吗？但是智力这种东西的高低，很难作比较吧。现在的我十四岁，确实在智力方面比那些一般的十岁孩子要高得多，但年轻时候的你，难道也一定在智力上比那些正规斗士高得多吗？格斗本领够了，就可以相应地成为正规斗士、资深斗士，精英斗士，没听说过还要考验智力呀。”克斯默德提出了疑问。

“哈哈，孩子，不应该是智力，而是智慧，格斗的智慧，明白吗？你不一定要在智力上比一般的十岁孩子高，你只需要在格斗的智慧上比他们强，就足够了。正如年轻时候的我不一定要在智力上比那些正规斗士都强，而只要在格斗智慧方面比他们强就行了。”玛丽特看到克斯默德一脸疑惑，解释道：“智力对格斗的智慧有很大的加成，毕竟越聪明的人，领悟能力就越强。因此，十四岁的你，当然拥有比一般十岁小孩更强的格斗智慧。但是，后天的训练却更重要。你往往是要依靠不懈而有效的训练，才能让你拥有出类拔萃的格斗智慧。我的格斗智慧就是训练出来的，而这种训练，也将从今天开始成为你最主要的训练。”

尔后，玛丽特又补充道：“单纯依靠力量、敏捷和对手硬碰硬，而且以一敌多，是很吃亏的，很容易就会被围攻消耗而败，因此你必须依靠格斗智慧来提升你的胜率。当然，你在力量、敏捷等方面的训练也要不断加强。出类拔萃的格斗智慧，加上超乎常人的出手速度，就足以让你以一敌多，如果你还能拥有非同一般的移动能力，那你就又可以强大许多。”

“格斗智慧要怎么训练才能加强？”克斯默德略显兴奋地问道，他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

“格斗智慧内容有很多，我只能帮你掌握并提高的只是基础内容，而之后的拓展内容，也就是专属于你自己的格斗智慧，我就只能为你提供一个借鉴，然后就要靠你自己去领悟和总结了。格斗智慧的内容虽然比较多，但却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第一方面，是你对于格斗所作的准备，如对于格斗知识的积累、对于格斗的理解，以及对于格斗所作的联想等。第二方面，是你在格斗进行时的临场表现，包括你的临场反应能力，这里指的是你意识的反应能力，而不是肌肉的反应能力，还有对于格斗形势变化以及对手情况的分析计算能力等。”

玛丽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第三方面，就是格斗智慧最重要的内容了，是你对于格斗走向的改变能力，这就已经超出格斗智慧的基础内容，属于拓展内容了，接下来，我就把我自己领悟的格斗智慧告诉你，在你领悟总结出自己的格斗智慧之前使用。我的格斗智慧侧重点是感知能力和判断能力，可以概括为掌控敌人，出其不意。”

“掌控敌人，出其不意？”克斯默德低声重复了一句。

玛丽特点了点头，说道：“首先，在格斗中，你必须时刻保持这样的观念：你是唯一的中心点，不管你的对手有多少个，他们所作的一切动作，都是为了将你击倒。你明白他们的最终意图，并要让你的对手看到你的冷静和坚定，然后你就遵循他们的最终意图，去逆推他们的出手可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往往就可以发现他们在出手时，所显示出的弱点，然后，你就可以运用你的判断能力，配合快准狠的出手，后发制人，一击将敌人打倒。”

克斯默德听到这里，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但却又立刻皱起了眉头，问道：“要怎么后发制人？对手立刻作出防御或躲闪怎么办？”

“因此你一定要快，判断和出手，都要快，最好能够预判，为你的出手争取更多时间。”玛丽特略显激动地说道，双眼中，再次焕发出了那种凌厉的光芒，“一个人在出手攻击的最初的那一刻，正是他防御最薄弱的时候，因为在这种状态下，他就算能对别人的进攻有所反应，但是绝对来不及作出格挡或躲闪，只要对方的出手足够快，他就肯定要吃亏。即使他只是作出进攻的假动作，随后立刻格挡或闪躲，他也还是会无可避免地进入这种状态，虽然只有更短暂的一刹那，但只要他的对手能看准这一刹那恰好将他的弱点击中，他也还是要倒霉。这就是后发制人的关键所在。”

克斯默德与玛丽特对望着，感受着她那凌厉目光对自己心灵的冲击，而又在这种冲击下陷入了沉思。

只听“吱呀”一声，玛丽特在黑暗中为克斯默德打开了一扇门，让他看见了光，看见了希望，看见了他从未见过的广阔世界，也正是他所向往的世界。

“孩子，晚餐时间到了，我们去吃晚餐吧，今晚有你最爱吃的奶酪。吃过晚餐后，你就好好地消化一下，当然不只是食物，还有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然后，明天，你的训练正式开始。”玛丽特微笑着对克斯默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站在了小黑屋门外。

听到玛丽特的话语，克斯默德立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才发现玛丽特已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打开了小黑屋的门，并走了出去。

“不是吧？明天？可是我的右手还没好啊！”克斯默德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出了门外，他被关小黑屋期间，也就在就餐时间才被允许离开小黑屋。

“你先要训练的是格斗智慧，主要是用脑，何况，你不是还有左手吗？或者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把你的左手练得像右手一样灵活。”玛丽特笑道。

“我很乐意尝试，玛丽特！”克斯默德也笑着说道。

“哈哈，孩子，别再直呼我的名字，就算你现在不把我当成老师看待，也应该把我当成祖母看待吧？”

“噢，不，玛丽特，我不想把你当成老师或者祖母，因为我难得有你这么好的一个朋友！何况，玛丽特又不是你的真名！”

“好吧，孩子，你赢了！”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并肩走去……

时间是世上所有成就的土壤，给空想者痛苦，给创造者幸福。秋去冬来，时光平静地度过了半年。克斯默德十五岁那年的起始，春天如期到来。

这半年来，克斯默德几乎每天都在孤儿院的小黑屋中度过，但这并不是因为他频繁出去打架而被关起来的缘故，恰好相反，克斯默德这半年来几乎就没踏出过孤儿院半步，他是主动到这小黑屋来的，他在这里，日以继夜地进行特别的格斗训练。这间小黑屋，本来就是用来让犯错的孩子思过用的，而这个孤儿院，除了克斯默德，几乎不会有其他孩子被关进这间小黑屋，他们大都安分得像小羔羊一般。因此，只要克斯默德不出去打架，这间小黑屋一年四季都是几乎被闲置的。

在起初的一两个月里，老修女玛丽特每天也会到这间小黑屋中，对克斯默德传授一些格斗的知识和诀窍，对他的训练给予必要的指导，并总是严格要求他达到应有的训练效果，当然也会不断地鼓励他。系统的训练加上玛丽特的指导，令克斯默德的格斗智慧和格斗技巧，还有身体素质，都进步飞快。

每个训练阶段结束，玛丽特都会对克斯默德进行一次考核。而考核内容则往往都是要求克斯默德在与玛丽特的格斗演练中，以某种方法让玛丽特采取某种行动。例如克斯默德的第一次考核内容：使用所有格斗本领，让玛丽特后退一步。如果克斯默德能够通过考核，他就可以进入下一阶段的训练，否则，他就必须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中，再重复之前的练习。

随着训练阶段的不断递进，克斯默德越来越要依靠的是自己，而不是玛丽特，因此，玛丽特也从最初的每天都来小黑屋，渐渐变成两三天来一次，几个月后，则变成了最多一个礼拜来一次。克斯默德日复一日地进行着训练，日复一日地变得强大，也日复一日地变得孤独，而这也正是每一个出众斗士，在追求更高格斗境界时必然会进入的状态。克斯默德明白这个道理，因为就算旁人再厉害，比玛丽特更厉害，也只不过能在必要时候助他一臂之力，而剩下的过程，只能靠自己去经历和领悟。所谓老师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正是这个道理。

克斯默德几乎日夜藏身在小黑屋中，不受外界的打扰，如果有除玛丽特之外的人来这小黑屋，他都会在对方开门的同时立刻端正地坐在地上，假装面壁思过。因为玛丽特在开门之前会叫唤他一声，所以当其他人开门进入小黑屋的时候，他立刻就能作出反应，而不用犹豫。克斯默德沉浸在训练之中，专心致志，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半年就这样过去了，他的格斗本领开始进入了一个瓶颈期，而突破速度缓慢，令他的训练的效果大不如前。玛丽特建议他可以适当减少训练，而多花些时间去思考怎么更快地突破这个瓶颈期。

于是，克斯默德不再终日呆在小黑屋中不断进行训练，开始闲了下来。这样一来，克斯默德在思考着怎么才能更快地突破这个瓶颈期之余，萌生了一个念头：反正闲着，不如到外面去走走吧，顺便去算一笔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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