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湘并没有进教室。林上涵的班级就在四楼走廊的中段，四楼的几个班级家长会都还没结束。程湘就孤零零的站在距离班级后门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正在透过门玻璃看里面的情况。

林上涵也只能杵在拐角从不远处时不时的探头瞟两眼。走廊里连根柱子都没有，非常不利于林上涵飙戏。

不过程湘的举动倒是让林上涵十分纳闷儿，这怎么也不太像一个平时有些高冷的女生，只有闯了大祸了的才会沉不住气地跑来留神家长会的进度吧？还是说她妈妈特别严厉，但凡没有考第一名，回家就要跪门槛三小时？再说程湘这次可是年级第八啊？

林上涵争胡思乱想的时候，程湘悠悠的转过身来回头看，林上涵吓得赶紧缩回头。

等林上涵喘匀了气儿，林上涵才悄咪咪的弯下腰，试图通过走廊围墙上的光滑的瓷砖反射的像来看程湘的动态。

于是林上涵就这样做了，一开始弯腰弯的多了，差点把腰给闪着，连忙站起来，再用一只手扶着老腰慢慢的探头看着。

然后，林上涵就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是李欣阳。他正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林上涵。

“你怎么这么变态啊。”李欣阳痛心疾首。

“你都去找人当爹了，还好意思说我？”

这次交锋林上涵赢了，李欣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再回嘴。

“动漫店的老板答应你了吗？”林上涵继续打岔。

“我想是这么想的，但是想到他肯定在家长群里说过了，就不敢了。”李欣阳有些忧伤的摇了摇头，“你在干嘛？”

“你有在干嘛？”林上涵回避了他的问题。

“我打算亲自跟班主任谈谈，人生还是要自己掌握。”李欣阳还很配合地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林上涵挺佩服他的，多么不着调的话到了他的嘴里都说的跟真的似的。

“你到底在干嘛？”李欣阳又问了第二遍。

“我在等我妈。”林上涵随便编了一个借口。

“等你妈怎么跟做贼似的？到门口去等嘛，顺便陪我一起。”李欣阳拉着林上涵的胳膊就要把林上涵往门口拽，林上涵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她拽了一个踉跄，一下子朝着走廊直接扑了过去。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班级的后门都打开了，家长们三三两两的拥出来，像是天然的屏障，填补了程湘和林上涵之间的空白。

李欣阳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恐慌，松开了林上涵的手。这时林上涵用余光看到了程湘从后门走了进去，于是也顾不得再找李欣阳了，连忙鬼鬼祟祟的跟了过去。

“林上涵你去哪儿？你讲不讲义气！”

“人生还是要自己掌握的！”林上涵头也不回的扔给了他一句。

其实林上涵很难理解那些把讲台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家长。虽然林上涵知道自己爸妈来的话在场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此刻把班主任紧紧的包围的那一张张带着殷殷希望的脸，在焦灼的背后，其实写满了对孩子的不信任吧？林上涵还记得自己小学的时候，也曾经为了和自己的爸妈一起回家而等在走廊里，那个时候门一开，班长和副班长的家长向来是第一批离开的——他们的孩子那么优秀，有什么好问的？

然而这种信任终究是基于对于孩子本身对一种了解，还是因为成绩单和老师在家长会上的表扬？

林上涵问过自己爸爸这个问题，他说，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信任，即使是父母和子女之间，也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获得尊重。

林上涵那时候被他绕进去了，还觉得特有道理：“你要用实际行动来赢得爸爸妈妈的尊重和信任啊，林上涵。”

后来渐渐长大，林上涵却越来越糊涂。实际行动是什么呢？是成绩吗？是排名吗？没有父母相信自己孩子是笨的，是劣于别人的，说小子笨就等于骂老子蠢——所以成绩的下滑只能有一种推测，你不好好学，你贪玩，你早恋，你学坏，你……

因为一个排位而信任，又因为一个排位而怀疑。

即使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和爱，那缘故本身，也不应该如此脆弱和苍白。

养了孩子十几年的是你，班主任一个陌生人，真的比你更了解那个小孩在想什么吗？

幸好今天来的是自己的三姨。林上涵远远地看到她收拾好东西起身朝门口走来，就先躲到了一边，等她离开了，才从后门溜进去。

程湘没有注意到林上涵，她坐在靠窗那一组的第二排，紧紧地盯着她妈妈的身影——作为名列前茅的尖子生，她妈妈此刻竟然也带着殷切的笑容站在包围圈里，眼角眉梢流露出对某个正喋喋不休地拉着班主任问东问西的妇女的不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正对她虎视眈眈。

林上涵想了想，就走出教室，从后门绕到了前门。程湘和前门之间隔着人山人海，她绝对不会发现林上涵，而这样林上涵也能听清她妈妈要和老师说什么。

林上涵刻意忽略了自己此刻的行为究竟有多么变态。

林上涵觉得，这种危急时刻不适宜有太多剧烈深邃的心理活动。

很巧，林上涵刚刚走到前门，就听到程湘妈妈的开场白。

“谢老师，我是程湘的妈妈。”

班主任笑了笑，额头上还是因为有点儿紧张而冒出的汗水。

“哦哦哦你好你好，程湘这个孩子很好啊，我没什么要嘱咐的，学习很有自主性又很聪明。总之很正常很努力，你不用担心。”

林上涵估计班主任也是被唠叨烦了，还不等程湘妈妈憋出一句话儿，他立刻就像踩了电门一样的用机关枪去堵人家。

不过，程湘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很正常很努力，嗯。

林上涵抱着胳膊在一旁默默的赞同，也不知道自己与这个较什么劲儿。

然后，林上涵就听见她妈妈急切的问：

“谢老师，我找你的原因，是希望你能不能管一管你们班的坐在最后一个人坐的那个男生？他好像和我女儿接触的很密切。”

林上涵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